(二十三)
作者:荒唐言      更新:2025-07-17 16:56      字数:2447
  愤怒引起的肾上腺素激增,会导致短暂的解离性失忆,即断片儿。
  柯灵不记得她是怎么走出酒店包间,又是怎样坐进出租车里,胸口起伏剧烈,脑袋胀得像过载的蒸汽锅炉,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她坐在车里喘得和风箱一样,司机有点儿担心,小心翼翼地问她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柯灵屏住呼吸,徐徐吐出那口气,才说去锦绣公寓,断片儿也接上了。
  那个魔鬼对她说:“你吃饱了?还说要自己掏饭钱。”
  她赌气叫服务员过来算账,他竟然真让服务员收了!
  她承认她草率,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可在那种情形下说要自己掏饭钱,任谁都知道是随口说的气话,她是要请雷天宇吃饭来着,又没说要和雷竟还有雪宁一起。
  而且她说的是“大不了”,不是必须。
  这个铁公鸡,钱串子,一家子算盘精,谁嫁到他家算倒了血霉。
  它爸的,最可气的是,就这样把天幸的腿给错过去了。
  一个男的不止打晕你,还算计你的钱,这样的人连做炮友都不合格,那东西再大也只能让人哕。
  柯灵深受刺激,从欲求不满转为清心寡欲,曾经的守株待兔也变成避恐不及。
  恰逢云州直飞伦敦希斯罗航线机组人员重组,柯灵第一时间申请航线改配顺利加入空乘组。
  她终于想通了,雷竟是天幸亲叔叔,他要是真虐待天幸,天幸就不会拉偏架怕他叔叔吃亏,人家两叔侄的事儿,轮到她这个外人瞎操什么心,真是自讨没趣,越想越没劲。
  既然他常去伊斯坦布尔,那她就换个航线飞,避开他,因为脸皮厚如她也觉得很没面子。
  飞机清晨5点在希斯罗机场降落,48小时后才会返航。早餐时,乘务长提醒诸位要时刻保持最佳状态,本次航班全程隐形拍摄,优秀镜头将被选入天翼航空的宣传片。
  大家嘻嘻哈哈,这个说不小心撇嘴了,那个说忍不住打呵欠怎么办,柯灵全没听进去,她突然想起这里是皇家爱乐乐团的所在地。
  是与她没什么关系,但她就是想到了。
  几个常帮人代购的同事去比斯特扫货,她和机组的人不熟,也不想催熟,一直睡到晚餐时间,别人休息时她又来了精神。
  原则上不允许单人出行,但柯灵从不那么注重规则,大概快来姨妈了,激素波动令她身心燥热,有劲儿没地方使,查了地图,酒店附近有个奥斯特利公园,她想去跑几圈。
  出电梯时,一个高个子男人和一个红头发女人正走进对面客梯,她觉得那个背影和雷竟很像,真是魔怔了。
  第二天迎候乘客登机时,柯灵觉得魔怔的不是她,看着雷竟不声不响坐进经济舱,还是那副天生的专注模样,她却再也不会想入非非,怕被打,怕被骗钱。
  航班在当地时间十二点准时起飞,刚好是午餐时段,机组厨房繁忙,柯灵没有机会吃零食补充能量,再说全程录着像,登机前同住一个房间的张佳婷给了她一小瓶功能饮料,她拧开喝了,心理上觉得有效,生理上效果更强。
  她突然很想小便,一种病态的尿意在刺激膀胱,她敢保证,登机之后,除了这瓶100毫升的功能饮料,她没喝过任何东西,明摆着,被算计了。
  她僵着脸继续为乘客分餐,手指死死抠住餐车边缘,膝盖因对抗尿意瑟瑟发抖,膀胱像被灌满沸水,每走一步都有溢出的可能。
  她拼命给自己洗脑:这不是生理需求,只是药物操控的假象,你可以战胜它。没用的,身体从来都和大脑唱反调,盆腔肌肉剧烈痉挛,强烈的尿意排山倒海般涌来,她不顾一切丢下餐车奔向卫生间。
  张佳婷及时过来补位,与柯灵的张皇失措相比,她仪态端庄,笑容亲切,举手投足极具职业素养,恰到好处地展现天翼航空“静水深流,润物无声”的服务美学。
  张佳婷有恃无恐,众目睽睽之下,还有隐藏录像,谅柯灵也不敢把她怎样。早就看她那张脸不顺眼,仗着美貌勾搭小雷总,对谁都爱搭不理,真以为能嫁进雷家?人家不过玩玩而已。
  柯灵才不会顾忌那么多,放完水就对着张佳婷冲过去,腿还没到,手臂被人攥住。
  “你做什么?”
  又是那个可恶的声音,总是问她做什么,总是向着别的女人。
  “你管不着。”
  她狠狠甩他,竟没甩开。
  本来就对他成见深重,此时此刻旧恨新仇,柯灵恨不得捶死他,但膀胱不争气,尿意又来了。
  她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越想越灰心,她是多么自以为是,曾经以为雷竟和她是一伙的,原来除了她,他和谁都是一伙的,合伙对付她。
  兴味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连泄愤的心思都淡了。
  敲门声打断她的自我检讨,起身时被镜子里的人吓一跳,头回见自己红眼圈,没想到还挺好看。
  门外那个尿急的还在敲,她匆匆洗个手,管理好表情拉开门,突然对这张英俊的脸感到反胃,她垂着眼皮往外走,不是惺惺作态,真淡漠,被雷竟堵在门口。
  她侧着身体硬往出挤,又被他一把推回卫生间,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合上。
  场景有点儿熟悉,只不过换了方向。
  柯灵觉得可笑,男人真是贱,贱死了。
  她仰起脸,未消的红眼圈里盛满讥诮,雷竟毫不介意,目光沉甸甸地压在那两抹红上。
  “有什么问题等下机再说。”他低下头,距离她的耳朵近些,语气不易觉察地随和起来。“你这样,就不是停飞那么简单了。”
  “有什么可说的?大不了我不干了。”柯灵真不想干了,没有任何工作值得她忍气吞声,被人陷害还不能动手,她一贯乖张,这么憋屈比死还难受。
  嘴唇上黏到一根头发丝,她想呸出去,被两根手指摘掉。
  她烦燥地别开头,不知道是利尿剂的连锁反应还是别的什么,心又开始不规则地跳上了。
  那只手掰回她脸,强行与她对视,她就更烦燥了,想杀人。
  “你少特么惹我。”
  再次别开,又被再次掰回,她抬手打他,用脚踢他,咬牙切齿,眼神像刀。
  而他的眼睛是销金化铁的熔炉,潜藏暗火,又是暴风雨前的海面,翻涌起不清不楚的情绪。
  柯灵被这冰火交织的矛盾感折磨得想哭,她心跳得厉害,唇瓣微微翕张,还想撒尿。
  他那么深切地凝视她,眼底黑得像漩涡,一不留神就被吸进去了。
  热气流拂过耳垂比话语更先抵达神经。
  “你不是想上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