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破庙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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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花凌乱红深浅 更新:2025-08-22 18:32 字数:7668
辞凤阙被公主扶着坐下时,腰腹的伤口又裂了开来,血水渗透了青紫色的衣袍,洇开更大一片深褐。他指尖猛地攥紧紫檀扶手,指节泛白如霜染,骨相分明的手背上青筋隐现,却始终未哼一声,只下颌线绷得愈发锋利,像柄藏在鞘中的寒剑。
他闭上眼,耳边却还响着红蕖方才红着眼睛小兽一般尖利的质问:“你凭什么碰他?是不是你害他受伤的?”
那声音像根淬了冰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凤阙,还撑得住吗?” 公主递来伤药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语带关切。
辞凤阙抬手按住眉心,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红蕖。
他以为,经过这么多事,她总能分清轻重。血凤之乱关乎白焰城存亡,他早已告诉过她无数次,可这些远远比不上她争风吃醋来得重要……
他对她的纵容,是不是太过了?
给她旁人没有的特权,允许她在他书房吵闹,甚至在她打了自己那一巴掌时,都没真动怒。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只只会扑腾翅膀争宠的雀,他要的是哪怕不懂权谋,至少能在他险时少添乱的人。可红蕖……
腰腹的疼越来越烈,远不及心口那点钝痛。他想起红蕖冲出来时,眼里的醋意比担忧多;想起她推开公主时,全然不顾他浑身是血、摇摇欲坠…… 他被血凤戾气震得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眼里却只看到她冲出来时,没看他渗血的衣袍,没看他发白的脸,没问一句 “你疼不疼”,只有对公主近乎疯狂的醋意。
原来在她心里,他的安危,竟抵不过那点可笑的占有欲。血凤乱局未解,先皇旧案待查,玄宸阁的刀已架在颈侧,这点权衡,红蕖不懂,也不想懂。她只看见公主扶了他,只在意谁离他更近,却看不见他背后那把悬着的刀,正被她的吵闹晃得快要落下。
“医者怎么还没来?” 他突然开口,声线平得像冻僵的湖面,连涟漪都吝于泛起。
公主愣了愣,连忙应声去催。
殿内只剩他一人时,辞凤阙缓缓睁开眼,琉璃色的眸子里空得像深潭。
窗外的风卷着桃花瓣打在窗上,像红蕖之前总爱弄出的动静。辞凤阙闭上眼,第一次觉得,这声音有些吵得慌。
他对她的那几分单薄的情意,只够纵容她的小性子,却撑不起这无休止的猜忌与胡闹。
就像打理庭院里的那株红薇,起初觉得花开得热闹,便允它攀着廊柱生长。可等它枝蔓疯长到遮了窗、挡了路,甚至缠得梁柱发朽,才惊觉那点赏玩的心意,早被日复一日的修剪消磨成了负担。
红蕖于他,大抵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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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蕖蹲在廊下哭了半盏茶,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爬上来,才猛地想起辞凤阙腰腹的血。
她疯了似的往内殿跑,裙摆扫过门槛时差点绊倒,却在殿门口生生刹住脚。
药味混着淡淡的莲香从门缝里钻出来,她听见公主软绵绵的柔声:“凤阙,这药太苦,我给你备了蜜饯。”
红蕖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眶更红。可想起他方才惨白的脸,想起他唇角那丝血沫,终究还是咬着牙推了门。
内殿光线偏暗,辞凤阙半倚在软榻上,玄色外袍已换下,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腰腹处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的血把白布染成深褐。他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侧脸的线条比往日更加清贵如兰。
公主正拿着蜜饯要喂他,见红蕖进来,手顿在半空,笑盈盈地说:“红蕖姑娘来了。”
红蕖没理她,径直走到榻前,手里紧紧攥着个油纸包。那是她禁足时偷偷烤的桃花酥,本想等他来就递给他,此刻纸角都被汗浸湿了。
“你的伤……” 她刚开口,声音就抖得不成调,目光黏在那片深色绷带上,喉咙像被堵住,“很疼吧?”
辞凤阙缓缓睁开眼,琉璃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扫了她一眼,又闭上了,语气淡得像水:“谁让你来的?”
“我……” 红蕖的手松了松,油纸包掉在榻边,酥饼滚出来两块,“我来看看你。”
“让你禁足房中,” 他说得冷漠,“我的话,你一句都听不得是么?”
公主连忙媚笑着打圆场,假意温柔道:“凤阙别气,你的伤刚好,可不能动怒…… 红蕖姑娘想来也是担心你,才忍不住跑过来的……” 她说着,又拿起块蜜饯,“凤阙,再吃一块就不苦了。”
红蕖看着那只递到他唇边的手,方才被压下去的醋意又冒了头,可腰腹那片刺目的红就在眼前,她死死咬住舌尖,把那句 “你别碰他” 咽了回去。
“我带了杏子蜜糕!” 她捡起一块酥饼,递到他面前,指尖抖得厉害,却还是没忍住加了一句,“你尝尝,比蜜饯还甜……”
辞凤阙没接,也没睁眼。
公主笑着接过:“我替凤阙收着吧,等他好些再吃。”
“不用你替!” 红蕖猛地缩回手,酥饼掉在地上,摔成碎屑。她看着辞凤阙紧绷的下颌线,和他睁眼时闪过的冷冽波光,这才闭上嘴,红着眼圈不再说话。
屋里静得能听见叁人的喘息声,炉烟袅袅飘散在淡青色的帷幔之间。半晌,红蕖才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圈抽抽噎噎地说:
“我知道错了。” 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殿内的药香,“不该在你受伤时胡闹,不该分不清轻重。”
辞凤阙眼帘未抬,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遮住了眸底所有情绪。腰腹的绷带又洇开些暗红,他呼吸微滞,却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清冷得像尊玉雕。
红蕖不安的小声道,:。“你若还气,便罚我吧。” 她顿了顿,声音里浮出层细碎的颤,“禁足、罚跪,或是…… 你高兴怎么罚就怎么罚,我都认。我只求你…… 只求你别不理我……”
“不必。”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回院子去。”
“我不回。” 红蕖执拗地说,“我在这里守着,等你气消。”
“蓝玉,送她回院子。” 他声音里带着淡淡沙哑,却依旧冷得像冰,没有丝毫商榷的余地,“禁足,无令不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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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的院墙虽高,却拦不住红蕖。每到子时,她都会偷偷将自己做的小物件放在辞凤阙的窗棂上,偷偷摸摸得像只小野猫。
要么是她用野草编的小兔子,要么是绣得歪歪扭扭的凤凰,要么深夜去膳房偷偷做些糕点塞到他的床下,更有一次,她花了好几夜绣了只布偶。眉眼仿着辞凤阙的模样,只是针脚歪歪斜斜,嘴角被她特意缝得微微上扬。她揣着布偶爬上墙头,正要往窗棂上放,却见蓝玉端着药碗从廊下走过。
蓝玉的目光扫过窗棂,落在那只布偶上,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端着药碗径直进了殿。红蕖吓得缩在槐树枝桠间,心脏 “怦怦” 直跳,直到蓝玉的身影消失在殿内,才敢悄悄溜下树,摸回自己的院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窗棂上的物件越积越多,却从来没被人碰过。野草编的小兔子蒙上了灰尘,凤凰帕子被风吹得边角卷起,那只布偶依旧保持着她放置时的姿态。她偷偷塞进床下的桂花糕,后来再去看时,早已干硬发霉。
这日深夜,她把辞凤阙教过她背的诗写在一把扇子上,想将扇子放在窗棂上,忽听见院外两个洒扫的仆妇闲聊。
“你瞧内殿窗台上那些破烂,真是碍眼。”
“可不是么,听说都是那禁足的红蕖姑娘日日偷跑出来送的,城主一眼未瞧过呢。”
“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一个被禁足的丫头片子,还想学人家攀高枝?”
“真是自不量力。”
“依我看啊,就是山鸡想变凤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噗嗤 ——” 其中一个仆妇笑得刺耳,“也难怪城主不理,换作是我,早把这些破烂扔去喂狗了。看她那学识、谈吐、容貌身段,哪比得上南靖海公主?不入流的野丫头,还真以为能做咱们城主夫人?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红蕖越听越气,火冒叁丈地就想冲出去争执,黑夜中却有一只手将她硬生生拽到假山后,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红蕖回头,撞进蓝玉冰冷的眼眸里。
没等她反应过来,蓝玉已半拖半拽地将她拉到假山后,松开手时,她的胳膊上已留下几道红痕。
“回去。” 蓝玉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
“她们凭什么那么说我!我……” 红蕖又气又委屈,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聚成水珠,啪嗒落在衣襟上。
“你要怎样?大闹一场,让大哥更生气?” 蓝玉皱紧眉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若是还想留在这里,就最好老实些。”
红蕖愣住,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翼:“可她们……”
蓝玉打断她,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劝:“回去。”
红蕖沮丧地垂下头,吸了吸小鼻子,抬起泪眼看着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蓝玉,是不是我真的比不上公主?”
蓝玉的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帘垂下,遮住了眸底的情绪,没有说话。
红蕖见他不说话,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也灭了,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眼泪掉得更凶了,低下头呢喃道:
“连你也觉得是,对不对?可是我烧毁碧焰葫芦的时候,他说过会一直对我好的……”
红蕖想起她烧掉那个从小到大陪着她的师门宝物碧焰葫芦时,燃烧的火光映着辞凤阙清贵华美的面容,他的声音温柔得仿佛能融化世间万物的春水:“别伤心,以后白焰城就是你的家,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那句话像颗糖,她含了这么久,此刻却化出满嘴的苦。
蓝玉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心里掠过一丝不忍,可话到嘴边,还是这般硬邦邦的模样:“不想被赶出去,就别再惹事。”
又过了几日,红蕖依旧被禁足在院子里。她每日趴在窗台上,望着内殿的方向,心里默默想着,定是辞凤阙的伤还没好利索,所以才抽不出空来看她。她甚至悄悄备好了新做的杏仁酥,想着等他来了,一定要让他尝尝。
这天午后,她正坐在廊下晒太阳,手里绣着一方帕子,上面笨拙地绣着两只依偎的鸟儿。忽然听到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辞凤阙。她心里一喜,连忙站起身,想凑到门边去听。
只听辞凤阙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惯有的清冷:“城西的水患已平,后续的安抚事宜,你二人多费心。”
另一个声音应道:“城主放心,属下定会办妥。只是城主的伤势……”
“无妨,已无大碍。” 辞凤阙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明日陪我去趟城郊的紫云峰。”
红蕖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茶杯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他的伤已经好了,却还是没来见她,甚至要去紫云峰,也不曾想过要带上她。
接下来的几日,红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神思蔫蔫地坐在院子里,好几次摸到院墙边,想偷溜出去找衣染香诉诉苦,指尖刚搭上墙头的青苔,又猛地缩回手 —— 她怕,怕辞凤阙知道了,又会生气罚她多禁足几个月。
直到一日午后,她无意中在窗边听到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地说,城郊的月老祠许愿很是灵验,尤其是对于感情之事,更是有求必应。
红蕖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她想,或许去那里许个愿,大青龙就不会再生她的气,会像从前一样对她好了。
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别说月老祠的影子,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撞见。正慌神时,天边忽然滚过一声闷雷,墨色云层像是被劈开道裂缝,豆大的雨点 “噼里啪啦” 砸下来,转瞬间就成了瓢泼之势,打得树叶哗哗作响,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
红蕖慌忙往旁边的破庙里躲,撞进庙门时差点滑倒,扶住门框才站稳,就见庙角立着个男人。他穿着藏青色劲装,腰间系着条玄色腰带,上面别着柄短刀,墨发用根黑色布带束在脑后,几缕湿发贴在额角,却丝毫不显狼狈。裸露的手腕上缠着圈粗麻绳,更衬得小臂肌肉线条流畅,透着股常年习武的矫健利落,与这破败庙宇格格不入。
“姑娘这闯法,倒像是被山匪追了。”
红蕖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你才被山匪追呢!我…… 我就是躲雨。” 她偷偷打量对方腰间的刀,“倒是你,深更半夜在这破庙,不像好人。”
男人低笑一声,用刀鞘挑了挑火堆:“好人坏人,难道写在脸上?” 他指了指自己沾着泥的靴底,“至少我没像姑娘这样,慌得像只没头苍蝇。”
“你也是来避雨的?”
“不然呢?难不成是来看风景的?” 男人打量了她几眼,挑眉反问道,“这荒郊野岭的破庙,你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跑来做什么?” 他指了指她沾着泥的绣鞋,“瞧着也不像常走夜路的。”
红蕖脸 “唰” 地红透,跺了跺脚,语气带着懊恼:“我去月老祠许愿,谁知走岔了路!” 话出口便懊恼地咬唇,可转念又不服气,“走错路又如何?总好过某些人,守在破庙里说风凉话。”
男人被她这直白又带刺的模样逗笑,笑声混着雨声格外爽朗:“月老祠在东头,你偏往西边跑,这是要跟月老捉迷藏?…… 不过这月老祠,你怕是去不成了。”
红蕖心头一紧,追问:“为何去不成?”
“东头山路被暴雨冲垮了,方才我来时亲眼所见,断木堵了大半条道,别说你个小姑娘,便是壮汉也难过去。” 男人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件寻常事。
红蕖心中顿时一阵失落,又见外面雨势丝毫未减,心头那点委屈忽然翻涌上来。她背过身去,望着庙外倾盆大雨,鼻尖一酸,眼泪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开小水痕。
男人见她忽然沉默,肩头微微耸动,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冷硬:“不过是走错路,值得哭成这样?”
红蕖抿着唇不答话,只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泪珠却掉得更凶。这些日子的委屈、被禁足的憋闷、辞凤阙的冷漠,此刻都借着这眼泪倾泻出来。
男人见她忽然沉默,肩头微微耸动,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冷硬:“不过是走错路,值得哭成这样?”
红蕖抿着唇不答话,只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泪珠却掉得更凶。这些日子的委屈、被禁足的憋闷、辞凤阙的冷漠,此刻都借着这眼泪倾泻出来。
男人啧了声,俯身从行囊里抽出柄油纸伞,“哗啦” 一声展开,伞面桐油发亮,暗纹云鹤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他将伞柄往红蕖面前一递,动作爽快:“拿着。”
红蕖愣了愣,抬眼望他,泪眼婆娑:“我不要。”
不过就是个男人而已,值得你哭成这样?” 他眉峰挑得老高,语气里带着点嘲讽,“你家住何处?改日我寻几个容貌清秀、性情温和的上门,保管比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强。”
“他不一样……” 红蕖急得跺脚,眼泪又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执拗,“白焰城里谁也比不过他,我就要他一人,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男人被她这副认准了的模样逗得哑然,嘴角却悄悄勾了勾。他收起戏谑,将伞往她怀里一塞,转身背起行囊:“走吧。”
红蕖抱着伞愣在原地:“去哪?”
“太晚了。” 男人头也不回地往庙外走,声音冷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好意,“你一个姑娘家走山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红蕖还在犹豫着抹泪,指腹蹭过湿漉漉的脸颊,泪珠却还在往下掉。那男人却已经折回来,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刀的厚茧,力道不算轻,却没弄疼她。
“走了。” 他说着,撑开那柄油纸伞,半揽半护地将她带了出去。
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发出 “沙沙” 的轻响。红蕖被他护在伞下的一侧,鼻尖能闻到他身上与辞凤阙截然不同的淡淡的柏木气息,那气息陌生得让她有些不自在。她想挣开手,指尖刚动了动,就被男人察觉到了。
“想淋雨?” 他低头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意味,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只虚虚地牵着她的手腕。
红蕖抿着唇不说话,脚步却有些踉跄。山路泥泞,她的绣鞋几次差点陷进泥里,都是被男人及时拽了一把。那拉扯间的触碰,像电流似的,让她脸颊发烫,却没有做声。。
雨丝织成的帘幕里,两人踩着泥泞往前走。红蕖的绣鞋早已湿透,每一步都像踩在湿棉絮上,黏糊糊的难受。凌越的伞始终往她这边倾着,自己半边肩膀都淋在雨里,藏青色劲装湿得发暗,却像没事人似的,步子迈得又稳又大。
转过一道山弯,凌越忽然停了脚。红蕖没留神,鼻尖差点撞在他背上,慌忙后退时,才看清前面的路 —— 一道被雨水冲开的沟壑横在眼前,约莫两叁尺宽,底下是湍湍的泥水,浑浊的浪头打着旋儿,看着就发怵。
“过不去了。” 凌越皱了皱眉,用刀鞘指了指沟对岸,“得从这儿跨过去。”
红蕖探头看了看,有些犹豫,“这么宽…… 我怕摔下去。” 她的脚踝在刚才的路上崴了下,此刻正隐隐作痛,别说跨过去,就是站稳都费劲。
凌越回头看了眼她发白的脸,忽然弯腰:“上来,我背你。”
“啊?” 红蕖吓得连连摆手,脸颊瞬间涨红,“不用不用!我自己…… 我自己能想办法。” 她四处张望,想找块能垫脚的石头,可沟边只有稀泥和碎草。
“别磨蹭。” 凌越的语气冷了几分,不由分说地蹲下身,宽阔的脊背在雨幕里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要么自己跳,要么我背你,选一个。”
雨珠顺着他束发的黑带往下淌,滴在颈窝的衣襟里。红蕖看着他紧绷的肩线,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支支吾吾道:“男女授受不亲…… 这样不好……”
“再啰嗦,雨就要下大了。” 凌越没回头,只偏了偏脸,“难不成你想在这儿待到天亮?” 他忽然伸手往后一捞,精准地攥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拽到身前,“上来!”
红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半扶半按地压在了背上。他的脊背结实得像块青石,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
红蕖吓得僵住,她虽然性格大大咧咧的,但是也只有和辞凤阙才肌肤相亲过,如今这么贸贸然趴在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身上,她小脸涨的一片通红,双手悬空着不敢落下,连呼吸都忘了。
“抓紧了。” 凌越的声音从胸腔里传来,带着点闷响。他不等红蕖动作,手臂往后一环,稳稳托住她的膝弯,站起身时,红蕖的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就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耳边是 “哗哗” 的雨声和泥水撞击石块的声响,还有他沉稳的脚步声。不过转瞬的功夫,脚下就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凌越将她放下时,红蕖的腿还在发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她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滚烫的脸,手指绞着湿透的裙摆,半天说不出话来。
“走了” 男人却明显坦荡得多,抓着她的手腕继续朝着前面走去。红蕖被他拽着,像只提线的木偶,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雨丝打在脸上,凉丝丝的,两人一路无话,只有雨声和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交织。
不知走了多久,红蕖忽然瞥见墙角那盏昏黄的灯笼,猛地停住脚:“到了,这是后门。”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灰墙下开着道窄门,门楣虽无匾额,可那墙头上隐约露出的飞檐翘角,还有门边暗卫藏身的阴影,无一不在昭示着此处正是城主府的后巷。
他的脚步顿住,眼帘微垂,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锐利的惊诧——这丫头竟然是……
“我要进去了,……” 她有些紧张的朝里面张望了一眼,急匆匆道。
“……夜里不太平,下次别再从这儿乱跑了。”
红蕖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不敢再多耽误,只匆忙点点头,转身就溜进了窄门。门轴转动的轻响里,未曾留意到那男人仍站在雨里,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木门上,像在丈量着什么。”
红蕖刚将窄门掩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院中的石榴树下立着道身影。月光透过雨帘洒在他身上,青紫色的锦袍泛着冷光,正是辞凤阙。
ps:完了,完了,为啥每次干坏事都要被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