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薇与张秦约定的见面地点是在市郊的一个僻静公园里。
  她留了个心眼，让沉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苏小姐。”
  远处的石桌旁站着一男一女，戴着银边眼镜的男人正是张秦，他身边的瘦高的女青年应该就是他堂姐，张灵枢。
  张秦穿得板板正正的，像职场文员，而张灵枢上身是颜色鲜亮的宽大半截外套，搭配黑色铆钉裤和皮靴，看着很有个性。
  “守一大师，灵枢大师。”
  苏羽薇小跑过去打招呼。
  “啊，你就是小薇啊。”
  张灵枢站起身握住苏羽薇伸过来的手，自来熟地说道：“叫我灵枢就行，我弟你也可以直接喊他名或字，不用太客气。”
  说罢，她上下打量了苏羽薇几眼，瞪大眼睛，又俯身凑了过来，对着苏羽薇的脸左看看右看看。
  “怎，怎么了？灵枢大师……灵枢？”
  被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样直勾勾地打量，苏羽薇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薇，我看你的印堂和面相，诅咒明明已经解除了呀？”
  “是，真的吗？”
  “是啊，不仅诅咒解除了，周身福运还很强旺……”
  说罢她引着苏羽薇在石凳上坐下，扭头问身旁的张秦：“你说是吧，弟。”
  张秦手伸过来：“冒犯一下，苏小姐能将右手给我看看相么？”
  “好。”
  苏羽薇把手递了过去，张秦接过看了一会，拇指指腹顺着掌纹摩挲，有点痒。
  “苏小姐掌跟红润，皮下血管脉络可见，纹路发青但不淤堵，生命线深长，截断处正在恢复，健康线清晰，能看出来变形的杂纹正在变少，你诅咒大概在半年之前就已经解除了。”
  “太阳丘饱满，太阳线贯穿感情线，细纹延伸与命线交汇……苏小姐，之前是否遇有贵人，或遇到奇事？”
  “半年之前……”
  苏羽薇整理着记忆，回答道：“最开始的时候，我在梦里经常遇见一只长角的大黑蛇，去了一趟本地的道观，也就是九真观，我找了一个……嗯……名字太长记不清的大师帮我解惑……”
  “他告诉我，黑蛇是柳仙，让我设下神龛为他供奉香火。”
  “从那时开始我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厄运……也就是诅咒的力量在减弱，再然后我遇见了我的男朋友，彻底恢复成了正常人。”
  “那位大师说男朋友是天煞星，以毒攻毒，正好能克制我的厄运。”
  “我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正常人的生活，直到两天前去了一趟源县工作，遇到了一连串的事故……”
  “电影《死神来了》你们看过吗？我之所以敢肯定那是诅咒的力量，而不是真正的意外，就是因为那场事故的一切太过于巧合，血玉碎了，超市门口的招牌正好砸在我上一刻停留的位置，我摔倒后，天花板的金属板掉下来正好划过我的头顶，差一点就能撞破我的头，我想跑出超市，身后的金属板随着管道内的电线就像紧紧咬着我一样，每次都会差一点砸中我……”
  听完，张灵枢若有所思。
  “首先，小薇你说的这个大师，可能是个骗子。”
  “在风水学里，煞气本身不具备克制厄运的能力，反而是催生厄运的诱因。”
  “是，是吗？”
  苏羽薇惊讶，那大师的建议确实帮了她很多，居然是骗子？
  是误打误撞吗？
  “嗯，而且我们正经的修道者是不会提倡私底下给任何来路不明的东西供奉香火的。”
  张灵枢手肘支在石桌上，思索着组织语言：“像柳仙，黄仙之流的东西，他们本质上是妖。”
  “天道不允许妖随意害人，不然会被反噬，严重一些的一道天雷劈下来足以让它们灰飞魄散。”
  “但很多妖物擅长钻空子，就比如伪装成仙骗取香火供奉，诱惑人自愿与它们交易，交易内容可能是灵魂，脏器，寿元之类的东西。”
  “小薇，那条黑蛇在梦中有诱导你与它交易么？你是否与它交易了什么东西，比如说让它帮你祛除诅咒？”
  “他最开始确实一直在问我想要什么……但……但是……”
  后面的话苏羽薇实在说不出口，对一条蛇色迷心窍什么的……
  “它诱惑你跟它交合是吗？”
  看着苏羽薇纠结中带着害羞的表情，以及扭捏的话语，张秦直接把猜测问了出来。
  苏羽薇脸腾地红了，尴尬羞耻地低下头，默认了。
  “别把话说得那么直，委婉一些行不行？”
  张灵枢瞪了张秦一眼，转脸安慰苏羽薇：“别有太多羞耻感，我们干这一行也遇到过不少被妖物蛊惑与其交合的女孩，它们能惑乱人心，大部分人是抵挡不住的。”
  苏羽薇点点头，憋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和……黑蛇在梦里保持这种关系大概有叁个多月，最后一次我问他以后变成龙了能不能治好我，问完之后他就消失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在我梦里出现过。”
  “好像也是从那天之后……我就恢复了正常……不过听那位大师的话，我以为是跟男朋友接触的缘故……总之，你们说那大师是骗子……现在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
  “这样么……”张秦思索着，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条颜色极其艳丽的蓝尾石龙子。
  “苏小姐，这是我的宠物蓝岚，可以让它尝一尝你的味道吗？”
  “嗯。”
  长期和爬宠打交道，苏羽薇自然不怕这些，任由小石龙子爬到她身上乱嗅，偶尔还能感觉到她咬了自己的皮肤，有点疼。
  半晌，小石龙子爬回张秦手上，不知他们是怎么用意念交流的，张秦对着小石龙子脸色开始变得凝重。
  “苏小姐，你差一点就被改造成妖物的炉鼎，但不知道为什么半途放弃了……”
  “可能是这个缘故，你现在已经不能完全算是一个人类了……更加贴近于……灵。”
  “炉鼎……是，小说里那种意思的炉鼎吗？”
  苏羽薇脸色有些发白：“还有我……已经不算人了？”
  “是的，诅咒必须要有明确的作用目标，苏小姐身上诅咒的目标是苏小姐这个‘人’，但当苏小姐不完全是‘人’时，作用目标消失，诅咒自然也不会再生效。”
  张秦一板一眼地认真答话。
  “黑蛇误打误撞帮你解除了诅咒，虽然是件好事，但要是它继续入梦，请不要被它蛊惑，一旦完全成为炉鼎，你会一辈子都离不开它，永远被它奴役。”
  “我……我知道了……”
  苏羽薇拳头紧握，心绪纷杂。
  她之所以喜欢那条大蛇，是因为自己受到蛊惑了吗？
  还有他居然想对自己做这种事……
  张灵枢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心：“别太紧张，我弟看相不会出错，你的生命线和健康线都很好，能健康长寿的，看来那些改造没有对你的身体造成负面影响。”
  “既然搞清楚诅咒解除的事情了，现在再来看看两天前的事故，小薇，把血玉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吧。”
  苏羽薇打开包，小心翼翼地把小布袋装着的血玉碎块拿了出来。
  张灵枢把分成五块的血玉拼凑在一起，指尖抚摸着裂开的纹理仔细端详：“血玉是被恶灵冲撞才碎掉的。”
  “是怨气和秽气都很重的恶灵，看来那天小薇你的意外是这只恶灵引起的，并非诅咒重现。”
  “那就好。”苏羽薇稍稍松了口气。
  “小薇，这块玉佩我会拿回族中替你重新炼制，这血玉是……呃，很珍贵很珍贵的原材料，既然你身上的诅咒已经解除了，我把它改成辟邪法器你看怎么样？”
  苏羽薇点点头：“好。”
  “我弟给你的两张符纸可以在关键时保你平安，我待会也会给你一些普通人能用的符纸，你回去就把那些神龛什么的都撤了吧，要是再次梦见那只黑蛇，就联系我弟，他这段时间会留在南城附近，毕竟源县有这样强大的恶灵，需要过去探查一下情况。”
  “还是不放心的话让他住你家都成，有什么突发事件也能使唤他，要不是这血玉的材料只有我能炼，不然我住的话会更方便呢。”
  “住家里就不必了吧……灵枢，张秦，谢谢你们。”
  “不客气不客气，当年我们全族的灵脉因地震被毁，靠你父亲委托的钱才重建回来的，做好售后服务我们应该的哈。”
  张灵枢摆摆手，边说边从挎包里掏符纸。
  “那个……”
  苏羽薇有些迟疑，还是问了出来：“张大师当年没说出口的下咒人身份……你们现在能告诉我吗？”
  张灵枢脸色变得沉重，良久，苦笑摇头。
  “抱歉，这个我做不到。”
  “……”
  张秦叹了一口气，开口解释道：“当年我爷爷为你炼制完避祸法器，快要油尽灯枯了，他本来想用自己的神机卦为你们卜算，想要找出害你们的人……”
  “人是找出来了，但被他背后的力量察觉，爷爷遭到反噬，我们一族的血脉也受到了诅咒，永远也无法将神机卦卦像中的内容告知他人，现在挂盘还在族里，试图解卦的人，会死。”
  她被张秦这番说辞震撼住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人和那些恶灵那么……厉害。”
  张秦摇摇头：“这件事不是我们这种小家族能解决的，天塌下来有更高的人撑着，你要彻底解决这些事，还得去找那些除魔大家。”
  “好，我知道了。”
  苏羽薇垂眸，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扣着石桌桌面。
  ***
  沉麟将苏羽薇谈话的全过程都听了下来。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紧张地在想，苏羽薇是会相信他和大哥两只妖，还是救下她性命的张大师的继承人。
  明天大哥回来，他真的要坦白一切吗？
  要是大哥的模样把她吓到怎么办？
  要是她介意大哥曾经想把她改造成炉鼎的事怎么办？
  要是她连自己都无法接受该怎么办？
  “姐姐，那两个人看起来好像骗子哦。”
  把着方向盘，沉麟忍不住开口。
  “不是啦，他们俩都是好人呢。”
  苏羽薇对着手机备忘录记下的使用说明，一张一张地查看张灵枢给她留下的符纸。
  “姐姐，你是信他们，还是信我？”
  沉麟耍无赖。
  “相信你和相信他们不冲突的，你别吃醋啦。”
  苏羽薇伸长手臂摸了摸他的头。
  沉麟没被安抚住，身体反而更加紧绷了。
  ————————————————————
  明天不知道是弟弟的坦白快一些，还是大哥的掉马快一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