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6婊子
作者:银月酒保      更新:2025-05-19 16:58      字数:3632
  维持一个动作太久似乎对于她的身体构成了很大的负担。
  她换了个姿势,两条腿交迭着,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凳脚,上半身微微前倾,望着他,像是要和他说些什么,又像是在等他开口。
  寂静之中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被她脚尖的轻点的节奏所掌控,时快时慢,竟让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忽然,她又笑了。
  笑得很漂亮,很温柔,带着某种宽容的意味。
  笑得男人心间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原本托着腮的手蓦地一翻,掌心出现了那枚片刻前仍别在他身上的新月饰针。
  银色的徽记在她的指尖转动,她颇感兴趣地把玩着,动作灵活得全然不似先前万事假手于人的形象。
  半晌后她才含笑斜睨着他,长睫掩映之下,她的眼神竟显得有些深情。
  “他们没有告诉你吗?关于我为什么会受伤?”
  “十五个死灵法师,数百具不死仆从,对了,还有一次神降,这些都没能杀了我,凭你?”
  语调不疾不徐,轻描淡写地讲述着那场凡人难以想象的战斗,连尾音的嘲讽都显得像是真诚的询问。
  日间的微光通过缝隙斜斜地照亮着她的身形,如果不是此时此刻,任谁都很难不去欣赏绰约风姿。
  男人的牙关咬的死紧,一言不发,完全超出意料的事实让他的错愕再难掩饰,瞪向半精灵的眼神中已是惊惧与愤恨。
  辛西娅再次伸出手掌,那枚戒指上的宝石星花即便在幽暗的室内也散发着与环境完全不符的熠熠辉光。
  “你甚至不知道,这枚戒指的主人,竖琴手大师,艾温·宝石花。”
  “而我,是她唯一的学生。”
  “得多愚蠢的人才会信了他们的蛊惑,选择冒犯我?”
  “所以我说,我可怜你。”
  她的掌心随意向外一摊,做出一个相当无所谓的动作,而这轻慢的态度终于彻底地激怒了对面的男人。
  “莫拉卡尔的婊子!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吗!我呸!你们这些杂种只配下地狱!”
  男人的情绪激烈到了极点,惊怒之下甚至连固定在地的椅子都险些被他拖动。
  他强迫自己逼视着对面的半精灵,试图用肮脏的话语来打破对方从容的上位者姿态。
  然而她却连唇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啧,既然知道我是他的婊子,为什么还要激怒我呢?你在害怕什么呢?”
  “我怕那个地狱杂种死的太快,你来不及给他殉情。”
  事已至此,立刻死亡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在来之前他的灵魂就被改造过,这些老鼠休想从他的尸体口中得到任何的有用信息。
  虽然不能把这帮人一网打尽,但杀了那个提夫林,多少可以可以告慰妻女的灵魂。
  这下轮到辛西娅有些讶异了,她毫无被激怒的痕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瞳,片刻之后理解了什么,轻笑了一声,摇着头靠了回去。
  “这么恨啊……让我猜猜你的故事。”
  她依然是那一副优雅舒缓的语调,甚至更为抑扬顿挫,低声讲述着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你的父母亲朋,或者妻子儿女,死于了道貌岸然的竖琴手的杀良冒功,又或者是这群废物执行某次任务期间意外做了多余的事情,于是选择把他们清理了来掩盖真相?”
  阴冷冰凉的空气无孔不入地从他的肌肤渗入,他浑身颤抖着,带着熊熊燃烧的恨意想要质问对方为什么能如此平淡地说出自己的罪行。
  带着薄茧的纤细手指却抵住了他的唇瓣,翡翠般的双眸今天第一次地带着认真看向他。
  “嘘,先别急着发问,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家在哪?邻居是谁?”
  男人张口便要嘲讽对方的手段低劣,这么直接的讯问没有任何人会回答。
  但当他下意识地在脑内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时,却发现一片空茫。
  他应该知道的,但他对于他的曾经一无所知。
  他的脸色唰的苍白了,甚至比对面的半精灵更加缺乏生气。
  但她继续残忍地诱导着他探寻自己空白一片的记忆。
  “要么更简单一点?你的妻子叫什么?你们因何认识的?”
  他深爱的妻子,他决定付出生命也要报仇的爱人,叫什么?
  除了那些培植着他恨意的画面,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此刻他才是真正的面如死灰,瘫坐着,连呼吸的起伏都几乎难以察觉。
  一切都没有出乎意料,她失去了兴趣,扶着椅背起身离开。
  他再没看见她的面容,却听得出她声音里显而易见的怜悯。
  “记忆写就了你的过去,锚定了你的未来,决定了你是谁。”
  “而为那些残破虚假的记忆献身的你,真是……”
  “可怜……”
  ·
  托拉姆在帐外等了很久,时刻戒备着,一旦有任何的异动他可以立刻冲进去保护那个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半精灵。
  然而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莫拉卡尔的训问技巧,她学了个十成十。
  当帘帐掀开时,他立刻上前搀住了脚步已然有些虚浮的辛西娅,将她的重心压在自己的身上。
  她向来从善如流,没骨头一般,毫不避讳地靠在他的臂弯,顺着林间的小径往她在另一个营地休养的帐篷走去。
  如今的她魔力空乏,长时间地维持心灵层面的控制让她力竭,额上都渗出了细汗,口中却还是故作轻松地挤兑着敌人。
  “散塔林会北边的人活真的太糙了,连个前因后果都懒得编。”
  “他们对你的信息掌握的还是太少了。”托拉姆倒是不觉得意外。
  对于混乱的北地,信息的闭塞才是常态,若非专业的情报组织,信息滞后一两年都是常有的事情。
  故而散塔林会对于辛西娅的认知还停留在两年多前,她作为莫拉卡尔的女伴加入竖琴手的阶段。
  “把老师的家族戒指错认成莫拉卡尔给我的礼物……”她疲惫的语气中带着写哭笑不得,“该说不说,还是宝石花家的风格太骚包了。”
  提及莫拉卡尔,托拉姆想起什么似的,原本扶着她小臂的手陡然在她的腰侧收紧,将两人的距离彻底消弭。
  他几乎是将她包裹起来,下巴轻蹭她的耳尖,状似随意地问。
  “他骂你你为什么不生气?”
  “嗯?”辛西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句。
  “莫拉卡尔的婊子。”
  哦,就这。
  “你参与的审讯太少了,这才哪到哪,脏话都算不上,”辛西娅觉得他多少有些少见多怪,今天这位先生比起来都算是文雅的,更直白下流的话她跟着莫拉卡尔可没少听,“而且也确实没差太多,只是语气不友善而已。”
  睡过,勉强算谈过。
  对方这样的认知倒也不能说在污蔑她。
  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却不知为何激怒了身后的男人,他骤然驻足,将辛西娅抵在路边的树干上。
  他的个子很高,辛西娅原本就只到他的下巴,此刻因为亏力站姿不够挺拔,更是被他完全得笼罩住,不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辛西娅的眼睛,似乎在里面寻找着什么。
  “只是不友善?那我说你是我的婊子你也能忍?”
  辛西娅不自然地偏过头,伸手轻推身前的男人,想要避开他的逼视。
  但他就像堵墙一样立在那,任凭她的抗拒也不动分毫。
  他在等她的答案。
  又是这样。
  辛西娅暗自叹了口气。
  “别太过分。”工作需要和被同伴羞辱是两个概念。
  但这话多少有些生硬,她怕进一步刺激托拉姆,还是补充了一句:“床上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或者德里克的婊子?”他却疯的更厉害了,莫名其妙地又牵扯了一个人。
  “你是不是有病。”辛西娅终于是忍无可忍,她的精神已经不足以支持她在这和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更何况和他论辩毫无价值,不如直接辱骂。
  “怎么,说到他就不能接受了?你这些天这么想他为什么不让人去叫他?一句话的事?”
  似乎这些话在他的心里憋了很久了,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辛西娅的耳边将这些毫无根据下话尽数吐露。
  “你到底想干嘛?”辛西娅抬眸,眼中是她罕有的不耐烦。
  她总是这样,一旦戳中了心思就会撕去所有的温情与体面,尤其是面对他。
  讥诮浮现在了托拉姆的眼中,他失控般将那些无端的恶意的揣测如同毒液一般泼洒在彼此之间。
  “帮你了却心愿,你不喜欢他吗?干嘛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你要和他上床他肯定不会拒绝。”
  他的言辞越来越过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有一个强烈的情绪让他不断地加码,逼迫着辛西娅去反驳这些话。
  只要一句反驳,她愿意划清和那个该死的白骑士的界限——
  “啪——”
  在他下一句话出口之前,一声脆响,他的脸便猝不及防地被一记耳光打偏了过去。
  力道不大,但已是此刻辛西娅能使出的全部。
  她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脱力。
  “清醒了吗?”
  她依靠在身后的树上,皱着眉和托拉姆拉开了距离,音色褪去了所有的装饰,唯余肃然,如同在训斥不懂事的后辈。
  “其他人还在等你,别让莫拉卡尔等久了。”
  语罢,她便掀开男人松了力的手,自行缓步离开。
  托拉姆在原地站了很久,竭力地将那些无人在乎的难堪,沮丧与不甘再一次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雪松沉默地矗立着,亘古如此,不理解也不会向任何人诉说这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