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自白(完)
作者:
羊肉铺子 更新:2025-11-04 16:44 字数:5007
我妈能知道我和x的事,自然是有人告诉她的。
那人是我妈一个旧情人,跟我和x结过怨……深仇大恨那种。他偷拍了我和x的照片,发给我妈,借此勒索。
老妈找上了门,发了一通疯,把我带去了她那边住,并用尽办法阻拦我和x接触——在此之前,尽管她抛下我们许多年,我也依旧对她存有些留念,但到了现在,我和她已与相看两相厌的仇人无异。
和老妈一起住的这期间,我难免会回忆起过去跟父母共处的时光,心中道德伦理上的罪恶感又一次加重,我过得日益煎熬,和x亲密时,偶尔甚至还会觉得有点怪……但不管怎么说,我对x的感情仍是十分坚定的。
我们的感情真正发生动荡,是在今年五月左右。
x被保送的学校提前录取,他却不想去了,想留在学校复读一年,陪我。因为偷拍我们的那个人在学校对面租了屋子,x不知道他之后还要干什么,也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
我们一直同甘共苦。可这不代表我愿意看着他为我放弃前途,只是复读一年也不行(我有些绩优主义)
x一开始想跟我讲道理,说复读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成绩够好,复读影响不了什么,到时候该上什么学校还上什么学校。
我没被说服。x于是暗度陈仓,表面假装答应我不复读了,背地里联系学校准备留级。但学校把复读这事儿告诉了我们老妈。
我想,x可能是觉得,就算我知道他瞒着我留下复读了也没什么,只要像以前一样哄哄我就好,我不会太生他气的。
实际上,假如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为我留了一级,我确实不会太气过头。
可我妈却跟我说,他为我做过的不止这些……
算了,不说了。
不想说。
我以为我和x的人生是并肩前行的平行线,我慢他一步,被他牵着手往前走,但我们的步调始终一致。
我妈却让我明晓了,我所以为的步调一致,不过是他刻意后退而造就的陪伴。
先前说过,我对x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一直抱有着感激和歉疚的心情。孩子在成年以前的只是父母的责任,我如是认为,x只是我的哥哥,而且只比我大一岁,我是欠缺独立能力的孩子他也是,承担起这个家的时候他甚至才十二岁。他本没必要为我负担那么多。
也没必要为我放弃那么多。
我爱他,所以当我得知他为我所做的一切的时候,泼天的亏欠感和负罪感几乎要压垮了我。他爱我,可他这份厚重到无以复加的爱开始令我喘不上气。
我像个快要溺毙在泥潭里的遇难者,高举着双手渴望等待拯救,我哥试图拉我救我,我却只是一直在把他往下拖。
我不想再牵连他,也不能再牵连他。
我身上的污泥洗脱不掉,脏兮兮地糊住我,我不想他继续以爱人的身份爱我了。
这就是我们分手的开端——我提出的分手,借口是不爱他了。
x当然没同意。他被吓得又认错又反省,也终于答应我不复读了,老老实实去上大学。
那天我们掰扯了许久,x还哭了,我看着他流泪的样子,到底还是于心不忍,跟他说那我再想想。
紧接着,第二天下午,我就遇到了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个偷拍我们的人,把照片散播到了学校里。
目的是勒索我哥考上大学的奖金。
……这段就说到这里吧。
结局是我的心理疾病加重(医生诊断说是cptsd),跟x彻底分了手,然后在今年七月,跟妈妈一起送x去机场,看着他乘机去往大学所在的城市。
我哥过了安检后,我妈就带我出了机场,我执拗地站在路边不肯马上离开,直到我哥乘坐的那列航班起航。
我仰头遥望那架白色的飞机宛如自由的白鸽飞上高空,肆意翱翔,我想这应该才是我哥本该拥有的人生。他乘着飞机,像八岁那年一样离我越来越远,我却无法再追上去,只能又一次被我妈拖走。
机场里不止我们一家给准大学生送行的,我和妈妈身边不远处就有一对年轻夫妇,陪着儿子一同进了安检口——他们应该是要跟孩子一起去大学附近玩的。
即使是陪同前往,那对夫妇眼里也满满的感慨和不舍。我看向我妈,她脸上只有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我和我哥的照片在学校里传播得很广。
具体有多广,我也不清楚,先前说过,x在学校里混得十分风光,名声远扬,连带着我也免不了被关注,因此我们的事传开后,对我的日常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只要我出现在人多的场合,就会被观察,被议论,被异样的目光注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时隔十年,我再度过上蟑螂一样的生活,不敢露面,不敢出门,不敢站在阳光下……不敢跟人对视。
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朋友,在照片曝光以后,我的朋友虽然也很惊讶,但还是选择了无脑挺我——她们可以说是我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唯一的慰藉。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们一样包容。
除了流言外,我也遭遇过其他一些不好的事情。
大约是在九月中旬,有一次我下楼吃饭,刚下两三层台阶,就被人从背后猛得推了下去。
那人显然是故意的,用的力气极大,我当着周遭那么多人的面一路滚到楼层平台才堪堪停下。
对于跌下楼梯这种事我有些ptsd,加上身体摔得特别疼,我一时半会没能站起来。一声声惊呼包围着我,我倒在地上狼狈又痛苦地呻吟。在同行的朋友跑下来之前,平台上先有人把我搀了起来——也不是所有人心肠都坏——待我靠着扶手站稳,那个善良的同学便又退回人群中。
或许在知情人眼里,我已经是个品行不端、心术不正的坏女生了,所以他们可以对我施以援手,却不敢和我离得太近。我污秽的名声仿如病毒,他们担心被传染,然后也被排挤。
我倚着扶手望向台阶上方,一个全然陌生的同学直挺挺站在那里,盯着我的双眼中满含轻蔑鄙夷。
我朋友冲过来问我有没有事,而后其中一个又迅速飞奔上去跟推我那人理论,结果那人居然比她还理直气壮,张口闭口就是对我不堪入耳的侮辱。我朋友气不过,饭也不着急吃了,站在楼梯上跟人越吵越凶,正你推我搡地要动起手,刚吃完饭回来的教导主任就被争吵声引了过来。
我们一伙人都被主任带去了办公室。
那人到了办公室也依旧满口脏话,说我是乱伦的变态,让学校开除我(我感觉就是个反对乱伦的激进派),当时办公室里除了主任还有两个老师在,我不知道学校的老师主任校长等等晓得不晓得我和我哥的事儿,但这下他们该都知道了。
主任让那同学跟我道歉,要不就写三千字检讨。那人不情不愿跟我道了歉,然后连同我朋友们一块儿被主任撵了出去,只留下我一个。
主任把我妈叫到了学校。
我妈是个好面子的,一向很怕家丑外扬,但事已至此想遮掩都遮掩不住了,她索性把主任和老师当成救命稻草,恳请他们教育教育我,让我走回正道。
主任和我妈一拍即合,然后把我送到了校心理医生那儿。
——恕我直言,我们学校心理医生的水平真的只能说是一瓶水不满半瓶水晃荡,跟我以前咨询的医生比差远了。
那个女医生跟主任互相配合,温声细语地对我进行了一个小时思想教育。我感受到的只有凌迟般的羞辱。
之后大概一周左右,主任每天都会把我叫去,重复以上行为。
他们没能感化我,但这样循环不断的洗脑确实也起了点作用。
我开始对我和我哥的关系感到羞愧,甚至耻于回忆过去的甜蜜。
我仍然爱着他,可我不敢再去感知这份爱,我把对他的感情深埋在心底,像把一株茁壮的秧苗埋回土里,再拼命堆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沙土,生怕见光。
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低头对他们说,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和哥哥乱伦其实是因为青春期一时冲动,并且缺乏家长的管教约束,现在有了您的教导和父母的看管,我以后不会再跟哥哥越界。
我反复说了数遍,他们才总算放过我,给我免了这每天一次的洗脑。
看到这里,会不会有人为我鸣不平?觉得这事儿曝光出来以后,只有我在学校受苦很不公平,我哥应该也来体验一下才对?
我也这么想过。
但假如我跟他情况翻转,我去上大学,x留在学校承受流言蜚语,x绝不会过成我这窝囊样。
x这人……怎么说呢,虽然他自从回来以后就开始热衷于社交,并且交友面也越来越广,但这绝大部分要归功于他的外在条件,而非内在。
换言之,他跟人交际全凭智商,而不是情商。他能分析出如何最快跟一个人结交友情,也能投其所好地弄虚作假,让人乐于跟他作伴,却绝对不会因为“我要和这个人交朋友”、“我和这个人是朋友”而去体谅和理解别人的情感和处境。
他缺乏共情能力。
这大概也跟他天生就比较聪明有关,他内里冷漠的性格从没变过,与生俱来的聪慧又使得他颇为自傲,还常受人追捧,所以总是处在一个睥睨别人的位置上——
假如你进了一个专门收留智障儿童的地方,你也许会出于爱心帮助他们,和他们聊天说笑做游戏,但是当他们笑你愚蠢无知的时候你大概率是不会生气的,因为你在意识里就认定了你的认知高于他们。哪个情绪稳定的大人又会跟不懂事的小孩儿动真格的?
所以在x的思维里,永远只有目标,以及达成目标的手段,至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怎么说,对他来讲还没路边一只呱呱叫的青蛙聒噪烦人。
留在学校里的要换做是x,他说不定还会混得更风生水起——毕竟他一直想让全天下知道我俩在交往,这样就没人再烦他了,也没人再追我了。
对x来说,流言蜚语跟这等清净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他甚至还可能会自豪地跟人说,我妹妹是我女朋友哦,我自己追来的,以后少踏马再来骚扰她。
相信我。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一是他自己,二就是我。
如果那天被推下楼梯的是x,x那天又心情正巧好到爆炸,说不定不会当场奉还,会采用些迂回的手段让那人倒大霉,要是那天他心情一般或者不好,包会冲上去把那人扣墙上揍得头破血流。什么记过处分,他完全不在乎,他总允许自己为所欲为。
我曾经讨厌过他这种无所顾忌的洒脱,如今却又羡慕到有点嫉妒。
我时常想,如果事情在曝光后,我也能像他那样坦然,是不是还能叫人高看一眼我的标新立异、与众不同?
人是一种得寸进尺的生物,你退缩一步,别人就会往前迈进一大步。也许正是因为我的反应太心虚,太畏缩,才会被人愈加地看低。
有时候别人对我的态度,从根源上讲,取决于我对自己的态度。
我也幻想过无数次自己挺胸抬头支棱起来的模样,可一到学校就忍不住又畏手畏脚。我被我哥的羽翼庇护了太久,自强的能力早已如同照不到阳光的幼苗,萎靡不振。
我痛恨懦弱无能的自己,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x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的发情期也越来越频繁,症状也渐趋严重。我开始迷恋上注射抑制剂带来的痛感,疼痛和过度注射后的不适,令我感觉自己在赎罪,也让我有种惩罚自己的快意——我恨自己的软弱废物,我也自知对不起x……在分手一事上。
我也不是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在发觉自己发情期不规律以及日益依赖抑制剂后,我找过好几个医生询问原因。
最后还是我之前定期咨询的心理医生跟我说,我这个表现应该就是心理作用导致的了。
她说得委婉,但我听明白了。
我不规律的发情期,是受到了cptsd的影响,类似失眠和头痛,算是心理疾病的外化体现。
但我不愿相信,也不愿承认。
我该怎么认可这个答案?从第一次发情期到来就表现出的频繁、无序,起不到作用的抑制剂,对其他alpha的排斥,对x的安抚的迫切需要……桩桩件件都在指向一个事实:
我每一次规律之外的发情期,是对他超越伦理、却又不敢明说的渴望。
假如我认可了这个答案,那岂不是说明,我从那么早那么早,就也已经深深爱着他了?
现在的我无法接受这件事。如果说我那么早就爱上了x,那么x的爱就是广袤无垠的平原,宽广又包容,而我的爱则是一座沉眠的火山,被惊醒过后,热烈地喷发一刹,最后却烧干了自己,也烧干了他。
不……他仍旧有着生机。
这次十一假期,x回来了。他还爱我,但更恨我,他掐着我的脖子跟我纠缠不休。他的接近令我感到温暖,他的触碰却令我要被灼伤,痛苦不堪,好几次我以为他要就这么弄死我,可他最后还是松了手。
我没有感到庆幸,反而隐隐盼望着他下次可以直接掐死我,最好我死了以后他也马上抹脖子来陪我,这样还能赶上我的脚步跟我一起投胎,下辈子还做兄妹。
对,我们必须做兄妹,也只能做兄妹,爱也好恨也罢,我要血缘把我们一生都捆在一起,像吸血的寄生虫一样依附着对方,靠吸食彼此的血液而活,永远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