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了一圈人，兰凌霄看着人也来了差不多，就带着赵多娇走进火锅店。她看出赵多娇心里在想什么，带她上楼时小声提醒她：“不想认识的，转头删掉就好了呀。”
  赵多娇感激地笑笑，更没好意思实话告诉兰凌霄——她不敢删是因为觉得转头就删人这种举动不大礼貌。
  一群人上了火锅店二楼，二楼今天被兰凌霄包场。一群人坐下来，竟有五桌之多，也是坐满二楼。兰凌霄本打算让赵多娇坐旁边，但她也想起来，她的闺蜜们也想坐在她身边。兰凌霄顿感抱歉，向赵多娇笑笑。赵多娇哪儿能看不出兰凌霄的意思，她也不想让兰凌霄有歉意，便主动提出去其他桌。和兰凌霄说过话，她转身，想找个位置，看到兰凌霄那桌的隔壁就有尤静绿和蒋洄，她赶紧躲开那桌，在另一桌找到一个位置。
  很快，赵多娇望着蒸腾的热气，在众人的聊天声中长叹一口气，两眼失去神采。
  什么嘛，换上好看的衣服就成为被追捧的对象这种事根本不存在的。
  这么说也不准确，一开始确实有很多人加她微信来着。和赵多娇同桌的男生也有主动和她聊天的。只是和赵多娇没聊多久，就看出她不善言谈，虽然对方还挺和善，没有说什么，但他们转身就和别人去交谈，还有和兰凌霄隔空笑闹，都说明他们逐渐失却与赵多娇交谈的兴趣。
  赵多娇也不是会主动与人攀谈的性子，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和其他人说笑，到头来，她只能暗恼自己长进不足，到现在还不能自如应对这种场合。想要换个造型就立刻有人追马上就能有男朋友这种想法果然还是……太偷懒了。
  其他人都在聊天，唯有赵多娇独自沉默。火锅就在眼前，她还不能随性吃火锅。她今天穿的是白裙，火锅是鸳鸯锅，她怕汤汁沾到裙子，不敢动红锅，但清汤也不好动。火锅里的食物要沾酱料。赵多娇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为了美做出的牺牲——头不能乱动，担心弄乱发型；食物不能随便吃，怕弄脏裙子。这一番下来，她又累又饿，也感到一丝孤单，也有些后悔贸然就这么出来，先头仅是期待，现在……尽是难受。
  她无聊在碗里拨动筷子，偷偷地往周边打量。不少人已经动筷，一边涮着食材，一边聊着八卦。有几个八卦钻进赵多娇耳朵里，她被八卦勾起好奇心，偷偷竖起耳朵，专注地听起来。她正准备听个明白，目光往周围逡巡之时，看到尤静绿当着她那一桌人的面，挠着蒋洄的下巴，神情轻佻随意，带着向他人炫耀的得意，像是在展示她的战利品。
  赵多娇低下头，一再告诉她，这和她没关系——人家是情侣，哪怕当着所有人的面热吻起来……那都是正常的。
  但心里的愤怒不是假的，她也知道她那股愤怒根本没道理——那是人家的男朋友，她这股心疼才是莫名其妙的。更何况……蒋洄自己也不在意。
  他在那淡笑，尤静绿怎么对他，他都看不出有半分想要生气的模样。
  他就是这么对待女朋友的，女朋友怎么对他都行——哪怕那态度很轻浮，哪怕当着别人的面这么逗他透出一股不尊重，他也不会生气。赵多娇吸了吸鼻子，知道自己这醋意和愤怒都是莫名其妙的——她这是哪门子的心疼？
  一气之下，她端起酒杯，一口饮尽里面的啤酒。前面她已经喝过两叁杯，不过都是小口啜饮，这次一次饮尽，啤酒的麦芽香气在口腔里泛开，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还是不习惯喝酒。
  她原以为喝酒会让她好受些，谁知道啤酒下肚，气血翻涌，她脸颊更热，孤独感也更强。再带着幽怨的眼睛投向蒋洄那边，他也没比她好过多少。他那边好多人都在起哄，劝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尤静绿也不拦着，笑着看他喝下去，是想显摆他的酒量。赵多娇刻薄翻着白眼转回头，她看个屁，担心个屁，他酒量本来就很好，她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赵多娇不怎么想待下去了，她本来就不习惯。周围人有他们的热闹，她也融不进去，还要待在这看尤静绿和蒋洄秀恩爱，她更是坐立难安。她抓紧她的手袋，思索着怎么离开，往兰凌霄那边瞅一眼，一想到今天是她自己要来的，兰凌霄还帮她出化妆上的主意，她就有些感到过意不去。
  手机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赵多娇打开一看，是兰凌霄发来的。
  我说我是兰陵笑笑生你敢信吗？：怎么啦？不舒服？
  赵多娇眼圈酸酸的，兰凌霄一直在关注她。
  我说我是兰陵笑笑生你敢信吗？：如果觉得不舒服了，可以离开哦。
  赵多娇感激地看向兰凌霄，她在火锅的热气背后向赵多娇笑起来。
  我说我是兰陵笑笑生你敢信吗？：如果不舒服，那就走吧，不用过来和我打招呼了。不过记得不要哭鼻子哦，万一大小姐看出来，要来找我算账的。
  赵多娇看到这条，偷笑出声。
  乌龙娇：霄霄，对不起啊。
  她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说我是兰陵笑笑生你敢信吗？：没事的啦。
  兰凌霄边和人说话，边看着手机思索，拇指飞快打字。
  我说我是兰陵笑笑生你敢信吗？：其实你愿意往别处跨一步，已经很厉害了哦。
  我说我是兰陵笑笑生你敢信吗？：要是不喜欢，不习惯，那就不用再继续走下去。尝过了，试过了，知道不喜欢，那就放下，试试别的方向呗。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赵多娇真想冲过去给兰凌霄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抬起头，眼眶泛红，向兰凌霄投过去感激的眼神。
  乌龙娇：霄霄你是大好人！！
  乌龙娇：我要给你带一星期的饭！！
  乌龙娇：不，两个星期，一个月，一整年都可以！！！
  屏幕上跳动出这一连串，兰凌霄都看在眼里，别人在拼酒，她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拿着手机，手指缝里夹一根烟，噗嗤笑出来。她抬起头，朝赵多娇做了一个OK的手势，指了指二楼的楼梯口，做完这些，她抬起手掌，手对着手掌一吹，是送了赵多娇一个飞吻。
  赵多娇朝着兰凌霄的方向，小小挥动了一下拳头，表示她收到了。接着，看周围没人注意，她也做了个MUA的口型，还给兰凌霄一个飞吻。
  兰凌霄乐了。
  既然已经得到兰凌霄的允许，赵多娇胆子也就大了，她把手袋按在身上，偷偷观察周围，她看到好多人已经喝高，也注意不到她的离开，便偷偷摸摸地站起来，弓起身子，顺利溜到楼梯口，踩着阶梯走下去。
  兰凌霄和赵多娇隔空打过信号，很快注意力回到她朋友那边去。蒋洄没漏掉赵多娇的离开，他看着她走过人群，走下楼梯，神色一凝，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多少时间，他很快站起来，对旁边的女朋友说了声：“我有事，出去一下。”
  他没有再回头，大步跨过一群人的吵闹声，沿着二楼楼梯那里走下去。尤静绿对朋友们面带微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赵多娇刚走下楼梯，刚要松口气，没想到后面传来一个呼喊的声音：“阿娇……”
  她还能听到急快的脚步声。
  不是吧……她震惊到想要回头，但马上控制住自己。别回，别回，她这么对自己说。生怕被追上，她提起裙子，快步走出火锅店。
  但那声音还在从被她背后传来。
  “阿娇……”
  “阿娇……”
  出了火锅店，她刚走几步路，却听见背后继续传来他的声音。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追出来，也不明白为什么那股声音里听上去竟是有种锲而不舍，仿佛她要是不回头，他就一直这么叫她。
  她又走了两步，但能听见他就跟在她的身后，还在那喊“阿娇”。
  她停下来了，用力吸一下鼻子。
  她转过身，看到他的脸，他的脸孔有点红，看样子今晚也有些醉意，她口气很凶：“你干嘛？”
  蒋洄堪堪停下脚步，手似乎是想去拉住赵多娇。看她停下，他的手也停在空中。
  “阿娇，你……”他迟疑着，像是在观察赵多娇的情绪，“你没事吧？”
  “你看上去好像不大高兴。”
  赵多娇看一眼别处，才敢对上他的眼睛。
  “关你什么事？”
  蒋洄一怔，仿佛没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阿娇？”
  “我在问——我高不高兴，关你什么事啊？”
  “蒋洄同学！”她故意这么喊，刻意提醒他她们之间的身份，“你好像应该去陪你女朋友，你追我干嘛？”
  他眼神闪动，仿佛才明白过来，手颓然放下。
  “阿娇，太晚了，”蒋洄没有回答赵多娇的问题，口气里是明显的关切和担忧，“你一个女孩子，路上不大安全。”
  “要你管啊？”赵多娇不客气地反问，“你好像应该去关心你女朋友吧？”
  蒋洄避开她的注视，无奈地笑起来，“我会同我女朋友解释，但是阿娇，你……你是我的朋友。”
  赵多娇心里涌起无限的委屈，此时她无法控制自己，眼睛里像是掉入劣质眼膏，晕开一片红色。
  “你明明知道……”她声音颤抖起来，“我、我不想做你的朋友。”
  蒋洄闭上眼，退后一步，语声沉痛：“阿娇，我……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样的喜欢……我……”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赵多娇带着哭腔，瞪着他，眼中氤氲水汽。
  有泪水自眼角滑落，她还是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可太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件事最叫人难受的地方就在于此——她不是刚看见他时候的一见钟情，是已经知道他的作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可她还是喜欢他。
  “阿娇……”他唤着，眼睛深邃，手微微一动，想要拂去她的泪水，可那手还是未敢抬起。
  “喜不喜欢……是我的事，你说了不算。”
  她盯着他的眼睛，有一股坚决。
  “值不值得……你也说了不算。”
  “这是我自己才能决定的事。”
  “再说……再说……”她语气一下子软了，抽噎着说，“再说……我……我……有些事也不是能用简单的值得和不值得去划分……”
  “感情这回事……感情这回事……”
  “我也不想喜欢你啊……”她捂着脸，声音从手指缝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以为我很想喜欢你啊？”
  “但是感情这种事……”她的嗓音颤抖，“感情这种事，哪里是能受控制的啊？要是能控制，你还会找一个又一个啊？”
  她的手掌间，抬起那张因为哭泣涨红的脸，瞪他一眼，“你不会觉得自己换了一个又一个是能控制感情的表现吧？”
  沉默，沉默，诡异的沉默。
  蒋洄头也疼起来，只会唤她的名字，“阿娇……我……”
  “你不用说了，”赵多娇不让他说下去，她努力装出坚强的模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当初就说了……”
  她想起当初蒋洄拒绝她表白那件事，打了个哭嗝，没忍住，如决堤般大哭起来。
  “你当初就说，你不喜欢我——你连睡都不肯睡我！哇——！！”
  赵多娇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没脸——就算她变漂亮，可以吸引别人的眼光，可是却没办法将这种短暂的吸引变长久，这也就算了，偏偏她还吸引不了喜欢的那个人——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惨，忘记要看周围有没有人，哭得更大声。
  “你找了一个又一个……你搞了那么多女人……”她哭着控诉，“我看着你找了一个又一个……那么多女人……女孩……你……你……尤静绿对你那样，你都不生气……！”
  “这……”蒋洄语塞，“她是我女朋友么……”
  “是你女朋友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啊？！”赵多娇已经彻底不用大脑思考，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凭借本能反驳。
  “阿娇，”他无奈地笑，语气温和，没有意识到这里头带上的宠溺和退让，“你不用心疼我……”
  “鬼才心疼你啊！”赵多娇冲他吼，她用力擦一把鼻子，“鬼才心疼你。”她又说了一遍。
  “只是我看到尤静绿那么对你……”她一下一下抽气，“她那么对你，你都喜欢……你的喜欢那么随便……”
  “你可以随随便便……随随便便就喜欢什么人……可以喜欢那么多人……”她的手掌撑住额头，语气里饱含委屈、愤怒和不甘心，眼泪涌出眼眶，低声说出那个他们彼此都知晓的事实，“就是不喜欢我。”
  蒋洄彻底慌了神，失了主张，语无伦次。
  “不是……不是的，阿娇……我……你……你冷静点……”
  赵多娇只顾着自己哭，没听清楚蒋洄说的话，只听见最后一句，她抹一把眼泪，甩开他试图伸过来的手，“你不要这时候和我说冷静，我怎么冷静啊？！”
  “阿娇……”他只无奈叫她。
  “你不用管我了，”赵多娇抽泣着，抹去流到下巴的眼泪，“你也不要再关心我，不要再对我好，你明知道，那会给我希望……”她说道后头，心里委屈，埋怨一句，“你明知道你还给！”
  “你个渣男！中央空调！！”
  “我……”蒋洄一顿，似乎是想找出个合理的理由，可他也找不出来，“我……”
  “好了你不用说了。”赵多娇一口气一口气抽着，转过身去，不想在看到蒋洄，“你走吧，你不用送我，你应该去陪你的女朋友啊，”说到这，她都想骂他了，这男人怎么这样啊？
  “你这么跑出来，你想过你女朋友的感受吗？”她真的骂出来，大声训斥，“我要是你女朋友，看到你为了别的女孩跑出来，我、我、我真的会想打死你啊！”她甚至扬起一个拳头，挥了挥。
  她在那骂着蒋洄，蒋洄低下头，竟沉默着，没有反驳一句，就那么任她骂着。
  “好了，你别管我。我自己会回去。”她骂够了，抹着眼泪往前走，这么说了一句。
  可他还是没有离开，还在喊她：“阿娇……”
  他还想去挽她的手，赵多娇用力一甩。蒋洄无奈地说：“你还穿着高跟鞋。”他没忘记她上回穿高跟鞋不舒服和差点摔跤的事。
  “关你屁事啊？！”她骂道，一把推开他，手肘撞到他的前胸。
  “你真是……你真是……”赵多娇有一肚子脏话要讲。
  她也不看蒋洄，一头往前走。蒋洄还在追着她，不住喊着“阿娇，阿娇”。
  “你走！你走啊！”赵多娇听都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全然被愤怒控制，不断想要推开他。
  赵多娇冷静不下来，蒋洄也冷静不下来，一股冲动之下，他做了一件自己都没办法理解的事。
  他一把抓住赵多娇的手，用力拽向他身前——
  赵多娇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蒋洄也没有闭眼。唇皮碰撞的瞬间，两个人四目相对。四目相映，两个眼里各有各的震惊，还冒着一点傻气。
  那吻没有持续很久，可能一秒都不到。蒋洄松开赵多娇的手，火锅店的霓虹灯照亮他的脸，那张脸煞白煞白，像是见了鬼。
  他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几步，艰难挤出叁个字：“对不起。”
  随后，他落荒而逃——是真·落荒而逃。
  赵多娇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初吻会是这样的。
  蒋洄已经匆匆逃走。赵多娇愣在原地，眼睛还瞪着，大脑不能及时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齿缝间弥漫开一股腥气，她捂住嘴，舌头舔上上面的牙齿，用力一吸，确定那股腥气是血腥味。
  牙龈竟是如此的脆弱，这么一撞……居然嗑出了血。
  赵多娇是哭着跑回去的。
  死蒋洄臭蒋洄烂蒋洄这个男人真的……烂透了烂透了烂透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路上，赵多娇都在痛骂蒋洄，一边骂，一边跑，一边哭。
  强吻也就算了他居然让她出血了啊啊啊啊啊啊！！
  谁家初吻是带血的啊？！
  这个傻屌没听说见血不详血光之灾吗？啊？？？
  她的初吻居然是带血的啊！！！——谁家的初吻，居然！会！带血啊？！
  赵多娇止不住眼泪奔涌，一路狂奔，跑到某个地段，她停下来，找了个路边角落的位置，蹲下来，抱住膝盖，继续哭泣。
  她不想让大小姐和郑楠知道这一切，一想到初吻被撞出血，她都觉得没脸见人了。于是她决定在回到寝室以前，在外面哭完这一场。
  嘴里的血腥气还在泛开，牙龈还在流血，她心慌意乱，埋头哭泣，嚎啕不止。
  “那个……”
  有个小小的温柔声音响起。
  “这位小姐？”
  赵多娇啜泣着抬头，眼前站着一个女孩，扎着马尾，穿着很普通的服装，长相也很普通，下巴圆圆的，带着和善的笑。她弯下腰，眉目间是关怀的温和神色。
  “你怎么啦？”那个普通女孩问。
  没想到是来自路人的善意，赵多娇眼睛通红，怔怔看着来人。片刻，她才有了反应。
  “没……没事……我没事……”她这才想起，这副狼狈的模样一定被不少路人看去，更加仓皇，脖子往后缩起，目光躲闪。
  “不介意的话，”马尾女孩翻了翻手里的包，递出去一沓厚厚的纸巾，那是她刚从吃饭的餐饮店薅来的，“你拿去擦眼泪吧。”
  “要早点回去哦，”送出纸巾，那女孩也准备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叮嘱一句，“不早点回去的话，你父母是会担心的啊。”
  赵多娇抬起头，望望天空，天色看着已经很晚，她离开火锅店的时候天空就已经黑了，只是她顾着和蒋洄吵架，根本没心思关注时间。视线落下，她愣愣看着手里的一沓纸巾，那女孩是如此的善良，竟来关心路边哭泣的一个女孩子。
  一想到这个女孩是这般善良，再一想到蒋洄，一想到那个吻，一想到自己因为蒋洄受的苦，赵多娇哇地一声，心里更难受，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