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籠中金雀意難平
作者:货书郎      更新:2025-08-28 13:12      字数:3302
  王千觴愣了愣,先是皱眉,又是不解,再又无声强笑,最后终是无奈道:「熟归熟,乱讲话我一样告你??」
  大将军摇头,双手一摊:「这回没来,下回也总是要来的。小子,我且问你,若清络杀入府中,你待若何?」
  日光没照进院中回廊,大将军与少主在廊内阴影中,与王千觴立于院中的酷日下,形成黑白分立的两半,一半静默无言,一半焦躁不耐。
  王千觴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烦闷,正色道:「鱼饵掛于府中,重兵埋伏于外,待他咬鉤,丢杯为号,便能一网打尽。」
  语毕,骄傲抬首,少主美目流转,巧笑传情。
  「哪来的兵?」大将军搧手,两旁侍卫见状立刻移步,拾起宦官离去时留下的羽扇,在其后方摇曳送风。
  「墨甲铁骑。」王千觴眼珠灵动。
  「在城外。」
  「调入城内。」
  「郢城禁军由守将统一管辖。」
  「大将军不能调动守将?」
  「守将听命于圣上。」
  「他不是不管事吗?」王千觴一脸愕然。
  「圣上不管事的代价,是我们要确保圣上的安全。」大将军缓口气:「最能确保圣上安全的方法,就是守将直接听命于圣上。」
  「守将是谁?」
  「张柱国。」
  王千觴想起三弟每次回家时的痛苦表情,挣扎道:「那禁军就这样放铁墙军进来?」
  大将军叹口气:「当然不会,但我这位子,总是要换人坐的,所以我才会问??咳咳??若清络杀进来,或是换成镇山、巡洋、暴尘、游骑,任何一方,若杀进来,你将如何?」
  少主轻轻拍了拍大将军的背,又递上侍卫传来的水杯,让大将军轻轻抿一口。
  大将军放下瓷杯,少主则期待的看着王千觴。
  王千觴在院中徘徊,未时的赤阳热得他豆汗直冒。
  「直接让墨甲铁骑在城外拦下。」
  「小子??」大将军痛苦地闭上眼:「凡事,都有代价。我的,是交出军权,换政权。」
  王千觴嚥下唾沫,甚感荒谬。
  「城外墨甲军不能动,城内禁卫军不能调,那不是??谁都能来试一试?」
  「不然你以为??为何这位子总是在换人坐呢?」
  王千觴咬牙,皱脸,他不信,中华五千年歷史底蕴在那,不可能找不到类似的情节,绝对能找到逆境翻盘的案例。
  「不用想了。」大将军轻轻一笑:「我早帮你想好了,晋身大仙,你跟婉儿才有可能。」
  王千觴张大嘴,颤声:「为何?」
  「即便你有仙子的盖世武功,小仙的三头六臂,都逃不离郢城这座牢笼,只有大仙能飞天遁地,才能带着婉儿远走高飞。」
  王千觴缓缓转一圈,环视四合院,这一圈囗字,就像锁链,把他这人困在里头,人在囗里是为??囚。
  「你觉得我无法晋身大仙?」
  大将军摇头,不语,往后躺,闭眼歇息。
  王千觴汗落眉间,双拳紧握,面目狰狞,过一阵才从齿缝嘣出:「莫欺少年穷??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大将军没张眼,虽然听不太懂,但大概知道其意:「清络要来了,你哪来的十年?」
  王千觴走上前,在轿椅前蹲下,轻声道。
  「我去找殿下,矫詔调动禁军。」
  大将军张开浊目。
  廖管事领着凌风,在荷池曲廊走向驻足赏花的楼主。
  虽只见背影,仍觉楼主脱尘不俗,白衫随风轻晃,长发飘散自然。
  两人来到楼主身后,一同躬身,正准备开口,楼主倒先示下:「跟我走走。」
  「好的。」「是。」
  楼主负手移步,后方两仙亦步亦趋,一左一右跟着楼主绕着廊道,道曲而游湖池,能尽赏夏荷之美,湖中小岛之宜。
  天蓝,水绿,鹅游一线可入画。
  「美吗?」
  廖小仙毫不犹疑道:「当然。」
  楼主转身,凌风急忙低头:「日前千觴曾说了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我觉得十分恰当。」
  楼主把凌风低头前的双眸与心机,尽收眼底,好奇道:「你??眼藏饿虎,既已入楼,何妨纵虎出山?」
  凌风摇头:「不想。」
  楼主微微一愣,他以为凌风会说『不敢』,如此看来,披星居士倒是御下有方。
  「剑士、道长、高僧??」楼主星眸移眼,玉顏偏向湖池。
  凌风皱眉,心思百转。
  「暗探、内奸、说客??」
  凌风心神一晃,单膝跪下。
  楼主没理他,单手凭栏:「祭司、菩萨、百匠。」
  凌风冷汗直冒,似觉肩重有山。若说上回居士问志,压得他喘不过气,这回更是连气都吐不出,浑身微颤。
  真要说,北楚,不,整个西州北陆的实际掌权者,不是龙椅上的木偶,更不是府上的将军,而是??眼前这位。
  「但我聚仙楼,通通不拒,可知为何?」
  「楼主胸襟广阔,能容天下仙。」凌风强笑作答。
  「谬矣。」楼主摇摇头。
  廖小仙陪笑道:「同舟共济。」
  楼主点点头,提掌,凌风便被灵气硬拉起身,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惴惴不安的仙子,温和道:「仙途大道如过江,虽是各显神通,却殊途同归。」
  凌风似懂非懂,却连忙点头。
  「等你再进一门,便会知晓??」楼主看向廖小仙,后者推满笑顏:「一人一仙难渡江,唯有同船,方能抵岸。」
  凌风睁大双眼,明悟了些什么。
  楼主转身,白衫如雾腾起,漫步离去。
  两仙恭送。
  「敬邀披星居士。」楼主边走边道:「我,有花、有酒、有妙諦??他,可有雅兴?」
  馀音绕池,留响人心。
  许久,凌风才挺直身,苦笑地看着廖管事。
  廖管事仍是一脸和气,如初见,他举袖擦拭脸上汗水:「好了,之后你可以上二楼了,不过三楼要等你迈入二门才能进。」
  「谢过管事。」
  「没什么好谢的。」廖管事领着他,朝着原路折返:「真想谢,就想办法联系上居士。」
  「当然,当然。」凌风赶紧应下,话锋一转:「那个??王千觴?」
  「呵呵??」廖管事无谓笑笑:「楼主说过,楼里不惧明谍暗探,想来就来,他连修仙体悟的《道途》都广传天下了,哪还有什么怕人窥探的?不过你说这仙啊??好端端的掺入红尘做甚?今天萧将军管事,明天张将军管事,有差别吗?三、五十年后??还不是通通都入了土??」
  「那是,那是。」凌风亦是笑道。
  仙活千百岁,可坐天上话悠间。
  人争一口气,只拼朝夕,赴烟尘。
  那瞬间,大将军混浊的泛白瞳孔里,映着王千觴自己破釜沉舟的表情。
  那瞬间,少主按在大将军肩上的手,差点就要抬起来制止他。
  那瞬间,王千觴只在想,到底,系统何时才会来?
  王千觴离去后,四合院只剩一对满腹心思的父女。
  「他能调动禁军?」少主好似换了个人,毫无形象的盘腿坐下,一脸狐疑。
  「不能。」大将军连头都懒得摇。
  「那你还跟他讲这么多?」
  「我是讲给殿下听的。」
  「唉??真烦。」少主招手,让侍女把冰汤捧回来:「只有大仙能带我逃出去?」
  「如果楼主在,就算大仙也没用。」大将军嗤鼻。
  「切。」少主接过碗,喝了一口:「哪来的大仙喔??」
  「捆魔牢底,关着一位。」大将军,仰头看着天。
  「当真!」少主瞪大双眼,把碗随手一丢:「那还不快带我去!」
  瓷碗在地上洒翻,侍女快手捡起,另一位连忙拿抹布擦拭,大将军静静看着侍从收拾,想了想,才决定开口。
  「几个月前,挥刀砍楼主的天刀门魁首,缺一刀。」
  「唉??」少主叹口气:「又是个傻子。」
  侍女重新再呈上一碗豆汤,少主接过后,马上又递回去:「冰融了。」
  侍女连忙接过,退下再去重盛一碗。
  「清络不会动你的。」大将军低下头,看着他剩下的,仅存的,如瓷如花如宝般的,女儿。
  「殿下会。」少主脸色一沉:「他底下的那群将官会,朝里那群墙头草会,还有??各路仙门大派,全?都?会。」
  大将军皱脸,面色苦:「婉儿。」
  「哪来的大仙喔??」少主幽幽叹气。
  瀟月鼻头微养,抬手搔之。
  他们在进京的路上。
  蝉农寺老住持,领着眾僧十馀位,沿着驛道徒步北上,途中还偶遇修行闭口禪的高僧,于是便结伴同行。
  入郢约两百里路,快走慢走,好歹也得十来天。
  白日暑气将僧面烤得通红,入夜后,又在月光下又映得亮黑。
  不过与那耀眼的红星相比,却又黯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