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默着，像被谁按住时间的静止键。
  在短暂的沉默后，鬼灯再次开口。
  「你知道你被改造了。」
  这句话像道雷，炸进了凌昀晏脑中那片他刻意不碰的区域。
  他以为没人会知道。
  知道他身上那点异样的，也只会是猜。
  花落的人，应该不会——这么确定。
  「只是你以为，那只是肌肉、神经、基因层面的调整。」
  鬼灯瞥了他一眼，声音冷静得近乎无情。
  「但你错了。他们动的，不是你的肉体，而是——主权。」
  「人们一直以为，意识在大脑，行动由脑指挥，身体只是执行器官。」
  「但那次实验——用fMRI观察清醒状态的大脑时，发现了异常。」
  「当心脏跳动时，大脑某些区域会同步活化。讯号不是延迟的，是同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不等凌昀晏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代表，大脑可能不是源头。它只是接收站。而心脏——这个从你还没出生就开始运作的器官，才可能是讯号发起者。」
  「它有磁场，有节拍，有神经节点，甚至能在脑脊液里留下讯号。」
  「这是当时发表在《物理学通讯》的实验结果，实际侦测到心跳讯号透过质子自旋，在大脑液态环境中留下的同步痕迹。」
  他语气低了下来。
  「也就是说，心脏可能不是被动器官，而是主动输出场域。」
  不疾不徐，像在讲某个与己无关的观察报告。
  「那如果调整身体讯号本身，是不是可以逼大脑跟着反应？」
  「人序会想做的，就是翻转这个顺序。」
  「他们想知道——如果改造身体、操控心跳节律、强化感知频率，是不是可以让身体反过来操控大脑？」
  「让身体先动，大脑再合理化——那还是自主吗？还是你只是在事后解释『你已经做了什么』？」
  「他们在你身上做的，就是这件事。他们没装机械、也没换基因，而是干预了你的心跳频率，让它成为主导回路。」
  他微微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凌昀晏的呼吸还是否稳定。
  「你最近是不是常常一拳挥出去，才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动手？情绪来了，杀意先动，等你回过神，场面已经变了？」
  鬼灯人未动，说出来的话却好像步步向他逼近。
  「你以为那是冲动。」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那是——被调频的你。」
  「你行动了，再由大脑替你找理由。你以为你选择了，其实只是……被通知了行动结果。」
  「人序会的目标，不是支配，而是观察。」
  「观察身体先行、意识后补的回路能否成立，以及，它会造成什么后果。」
  「你还是你。」
  「只是决策位置，已经被移到了别的地方。」
  凌昀晏没出声，他的拳微微收紧，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开口。
  鬼灯继续说：「我们一直以为人序会的改造体是为了造出更强的『新人类』。」
  「但你身上的实验不是强化，而是另一类——观察反转运作的个体，会逐步演化成什么。」
  「这是我们内部失联的人员带出来的，最后的消息。」
  「……如果他们只是要这样，为什么要杀我全家？」凌昀晏现在脑袋很混乱，没办法一口气消化那么多。
  既然他们只是单纯要研究他，那为什么要杀他全家？
  「……因为你运气不好。」
  「你原本只是单纯行为观察对象，透过环境与压力，模拟人类的极限行为反应。」
  「但后来被另一组研究人员捡去。」
  「那批人直接对心场干预模块感兴趣，把你拉进了『非经典路线』的核心计划。」
  「也就是说，他们原本就是要测试你那样的环境下，人生会发生什么改变、做出什么选择……」
  「当然，也跟你父母挡了他们的利益，威胁要揭发他们有关。」
  凌昀晏一语不发，视线垂落，拼命理清被硬塞进脑袋的结论。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
  「那我……最终会变得跟杀戮赛那些『怪物』一样，对吗？」
  「别担心，他们跟你不一样，他们是『真的改造』过身体，而你……只是『加入干预』而已。」
  「只是输入逻辑被换了。」
  「你还有选择权，只是顺序，被调后了。」
  他收住语气，目光落在凌昀晏胸口。
  「只要你心脏还跳，它就还在输出。」
  「你想不想夺回主权，就看你能不能意识到——你现在的反应，到底是你的，还是它的。」
  空气静默很久。
  凌昀晏像被从脊椎处抽走了力气，整个人一瞬间沉了下来。
  「……那我想……改变。」
  「想留在花落、留在伊轻轻身边……」
  「要做些什么？」
  他咬牙，一字一句挤出：「你教我。」
  「这场仗，要怎么打？」
  「怎么靠近她，不会害死她。」
  「怎么做，才能保有原来的『自己』。」
  「怎么让自己，变成值得留的人。」
  鬼灯笑了。
  那不是愉悦的笑，而是一种全盘掌握者才会有的从容。
  「一件一件来。关于『改造』的事，我们得从长计议。」
  「毕竟，目前我们只掌握到部分讯息。」
  「至于怎么样能留在轻轻身边……」
  「那就收起你的冲动，」
  「收起你那点想赎罪的热血，」
  「收起你以为自己懂她的幻觉。」
  「做一把够钝时能藏，够狠时能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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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补充：
  fMRI（functional Maic Resonance Imaging）：磁共振功能成像。
  是一种利用磁共振扫描来观察大脑活动的技术，透过侦测血流变化，推测出大脑哪些区域在某个时间点比较活跃。
  常用于心理学与神经科学实验中，透过观察大脑在不同刺激（如图片、声音、语言）下的活跃区域，研究情绪、记忆、决策等认知功能。
  参考来源：
  2022年10月7日，爱尔兰都柏林叁一学院的研究团队在《Journal of Physics Communications》期刊上发表的〈Experimental indications of non-classical brain func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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