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她是不是忘了给他生过一个女儿
作者:
公子缺斤少两 更新:2025-07-09 13:20 字数:2377
张知敬把人都叫到跟前吩咐完,无非就是知道自己活不下了,都是痴情跟着他的人,让他们好做准备,能另寻新主就去寻。
他对自己的人好,那些人念着这份情,不到他死了咽气的那一刻,都不想背叛他。
他这一生,有无数温情的时刻,皆与一个人有关。
有时,太过执迷不悟,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唯独骗不了这颗为她跳动的心。
跃枝…她死了多久了。
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这个兄长,有没有等着他。
张知敬恍惚中,回忆起女童抱着猫狸对着他笑,等猫狸动动耳朵跳出怀中,她看了下呆立住,不想找那猫了就飞般跑过来。
他坐在门前,尚且年少,对她伸出手。
两人因此抱在一起。
眼前一片黑,已经看不清楚,只余有不断重复家中事,娘怀着妹妹靠在门边,看他和爹在院子里用竹条编筐子。
他编得慢,还要看爹编的步骤到那一步了。
这本该是平常的日子,爹后来去干活在回来的雨路摔下山,人死了。
大雨滂沱,娘拉着他的手说道:“儿啊,要是…要是你出生在大门…大户多好,那你的日子过得很富裕。你娘我不懂多少字说不出多好的话,你爹走了,我…我好像也要不在了。”
“你能不能照顾下妹妹…”
他哭,猛点头。
“儿啊,你苦啊…”
“要是你照顾不了…你们都是孩子…那便…”
娘没说完遗言就闭眼没了气,只是那只手都在抓着他的手,以为她还在的他抬头一望,那只手又猛然垂下。
这个家没为他留下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有一个孩子。
张知敬这么拼命是为了做什么,是他不想苦下去,就像八岁那年要一个人照顾妹妹,母亲离开前说的话。
他苦。
他到底苦什么。
后几年是苦了点,也没有事,山上的柴都是归人管的,不能随便砍去卖。
他不得不去有钱的人家干活。那家中的老爷是个一毛不拔的人,态度恶劣,只余他书本读些过过眼瘾,旁的是再无了。
到他为都督,行千军万马再度重见到那位老爷。
老爷带着妻妾老小,都给他磕头。
老爷不识得他了,他却识得他。
待说了当初事,老爷头磕得更重了。
这便是回想起来了。
张知敬没有杀更没有去专门为难,最后还是老爷不安心,落泪大敢问了。
他只道:“我还没有小心眼成这个样子,你是幸运的,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在我眼前。”
“而你,何尝又不是给了我机会。”
当时的事,又能说什么。
这老爷是个大恶人,算是对待他不好,可一直到他跟在晋王身边打天下,他又能做何事来生活,再者,那份不好的卑微,也算是给他活下去的机会。
他从不信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出身低微不是耻辱,照样能活。
而后,这些话让老爷惭愧了,只觉得有不杀之恩,还有对他所说,面上过不下去。
张知敬可不管这些事,他日渐忙碌,对晋王有从龙之功,地位一跃而起,稳居朝堂上的权力。
对于皇帝来说,只要能办不好,就不管这人有多贪。
张知敬没去多想,到了妹妹跃枝都要到及笄的年纪了,他甚感欣慰,只觉得自己没有愧对当初的承诺。
宴席,都喝得差不多了。
他握着樽,在想些事,到了小娘子一舞惊四座,才遂之笑而不语。
前有曲有误,周郎顾。
后有临席悟,以笑终。
没人的时候,小娘子跑来问他,是不是没有想到。
他说怎么会不知道是她。
跃枝笑,眉眼弯弯的,还说道:“哥哥就是眼力好,无论我遮不遮样子,你都能知道那是我。”
这么好的她,是他错得彻彻底底。
是他毁了这一切。
张知敬到如今还记得她的模样,或许她仍然以为是她自己不好,以至于他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她有没有想过问问他。
从看过她写的情诗,他误以为是她对他有情,也正好不用把她嫁出去,自那日后的所作所为都枉为一个兄长应该做的。
跃枝因此喜欢他。
他都能和她数日痴缠在一起,也是男女之间的情乱,都没注意到会让跟在身边的部属发现。
王守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张知敬道:“若是还是当我是你们都督,就别问了。”
王守知道,惊雷自然也是察觉得出来,他们异常沉默,之后是有过劝诫,当知道没有用后就不说什么了。
这是他的事。
这一路走来,也没让他们有什么理由去说他。
跃枝死时,一直都在摸着他的脸,好像要把他深深记着,“哥哥,你自由了。”
他自由。
又什么是自由。
都说他错爱妹妹,把她当妻子。
为何不信他是真心的,不是错爱过。
从小看着长大,他对跃枝当然有兄妹情深,亦有夫妻恩爱永不分离之情难以言表。
要是他早察觉到她的死心,是不是就能阻止她的离开。
她是不是还忘了给他生过一个女儿。
服下的毒深入五脏六腑,双目失明先来,无法起身再去寻那封信了。
“都督。”
属下出现扶过他,手比他一个快要死的人还要僵硬。
张知敬知道这是舍不得送他去死,好歹跟随了他很多年,怎能心安理得地冷静下来。
王守急着说道:“都督!这毒能解的,我有药,你不能走。”
倒是一旁的惊雷哭成泪人,平时也不像个知道哭的人,这会儿竟是如此难出声,只说:“都督…”
原来是疯狂找寻了药而来。
可惜,就算解了,他病入膏肓也活不了多久的,还不如就这么去了。
“不用了,你们莫要为了我哭。”男人忽然笑,有些释怀了,“要是我女儿问起我,就说我…死了,我是真爱她母亲的。”
亲手将他们女儿养大,他没有隐瞒她。
她问什么,他回什么。
她一出生,他很高兴的。
因为这是他们俩的孩子。
那跃枝…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走,他如今也要死了,正好他们又要在一起了。
他死了也不想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