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哼了声不再理会她的调侃，谁幼稚谁心里有数，再计较下去，受伤的会是我。
  “你要买什么？”我问，“食材就不必了，我最近不想做饭。”
  她点点头：“嗯，买些生活用品吧。”
  推车滚轮在地面摩擦移动，我跟着黎池漾在超市货架旁挑选，虽然还是很吵，但紧贴在她身侧，靠近了就像有魔力，可以屏蔽周围的喧嚣声。
  五花八门的商品令我头晕目眩，色彩太丰富了…
  刺眼。
  加上出门内心很激动，总有种飘飘然，踩不到实地的错觉。
  我感叹道：“真岁月静好…我以前从没有这种生活。”
  “好像遇到你后…我反而不想回到以前，虽然你对我很坏，可能偶尔挺好，但我，嗯…更喜欢现在。”
  黎池漾瞟了我一眼，回：“直接说喜欢我就可以了。”
  “…哦。”
  就不能婉转一点吗。
  跟着买了些生活用品，其实我并不懂怎么挑选，一般是最贵的囤一堆，但黎池漾还蛮会的，这么有钱了依然选择了性价比最高的，这是我非常不理解的，姑且算是习惯吧。
  她带着我往宠物区走去，我预感不妙，果然黎池漾随意拿起个项圈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观察了会，还看向我的脖子，让我一阵恶寒。
  “没你戴得好看。”她自顾自道。
  我说：“那当然了，毕竟我这个可是有电击功能呢，世上独一无二呵呵。”
  黎池漾附和：“我给你的当然是独一无二。”
  她随意拍拍我的头，在宠物区逛了很久，中途还拿起袋狗粮，在配料表停留查看，我选择和她保持叁米距离，不然怕她问我想不想吃。
  我看着狗粮上的小狗，金毛犬乖巧端坐面向镜头，吐出粉嫩舌头，嘴角咧开，隐约能看出点笑意。
  还蛮可爱的。
  在黎池漾眼里，我也是这样吗？
  我摇摇头，将这种害臊的想法忘记。
  “那个…”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胳膊。
  恶心且陌生的触感传至全身。
  我浑身一颤，瞳孔迅速收缩，几乎是应激反应地甩开她的手，动作迅速又剧烈，快到连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因为太用力关节处还有些疼痛。
  谁？
  等我不满看过去，一名中年妇人吃惊站在原地，眼神里透露着不解，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是这般反应，甚至还想继续靠近。
  我连连后退几步，我很害怕，不要有外人触碰我，不要和我说话，我要遵守命令，不然会有惩罚，黎池漾也会讨厌我，不可以，不可以…
  妇人犹豫了下，问：“你知道玩具区怎么走吗？我想给孩子买点玩具。”
  不知道。
  难道我看起来很面善吗？总有些蠢货问东问西。
  我啧了声，压下烦躁还有即将脱口而出的滚远点叁个字，因为我记得黎池漾告诉我不要和除她以外的人说话。
  妇人明显察觉不对劲，扫视我的全身，又担忧问：“你是身体不舒服吗？看你脸色很差，需不需要帮助？”
  她试探性伸出手想扶住我，我立马步步后退，直至一具温热的身躯贴在背部。
  “怎么了？”黎池漾站在身后警惕问，拉住我的手腕锁在身边，“她是谁？帮什么？”
  “我只是半分钟没看住你，你就开始和人聊得开心了是吗。”
  腕处五根手指逐渐收紧，血管有种被重物挤压的错觉，黎池漾睫毛垂下，染上阴翳的色彩，眼珠在眶内一动不动锁定我。
  我预感大事不妙，真是不懂老天为什么总和我反着来，我解释道：“不认识，问路的，不理她还虚情假意关心起来了，真有病。“
  妇人听到了这一对话，神色明显落寞了起来，对陌生人的关心被践踏在脚底，这是件非常打压热情的事，她拎着袋子的手松懈了些，肩膀垂下，还是礼貌道：“抱歉打扰你们了。”
  黎池漾叫住了她，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就是想问下玩具区在哪，我第一次来，半天没找到，然后就问了下旁边这个小姑娘，我看她好像不会说话又脸色差，还以为是病人走丢了，想报警来着。”
  “这是我妹妹，确实智力方面有问题，谢谢你的好意。”
  我缩在黎池漾身后静静听着，她旁敲侧击问完了所有对话细节，顺便造谣了下我的智力，还有耐心给妇人指了路，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尽头左拐就到了。”
  妇人的坏情绪一扫而空，“好，那我先走了，要看好你妹妹，走丢就麻烦了。”
  “长这么俊俏，唉，也是可惜。”
  她慈爱又关怀，认定了我是智障人士，善心无处发泄，硬塞着从抱着的花束中抽出一束最亮眼的递给我们，婉拒也没用，只能收下，大概算某种人文关怀。
  我无聊把玩这束花，顺便闻了闻，还挺香的。
  “下次遇到这种事别站在原地发呆，快点找我。”黎池漾淡道。
  “知道啦。”我答应，“她居然还碰我，我讨厌别人碰我。”
  我开始搓刚才被触碰过的肌肤，搓出红印才能消退心理上的难受。
  黎池漾有些出神，说道：“这让我想起以前，你说我脏，和我接触完也会恶心吗？肯定会吧。”
  我很诚实道：“以前会，现在不会。”
  “我们都接触多久了？就算是脱敏训练我也已经习惯了好吧。”
  她听完微微低头，轻声道：“所以只是脱敏了而已。”
  我笑出声，黎池漾像个瓷娃娃一样需要细心保护，我只是随口说，她也能理解成另一番意思，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有时候真想把你脑子挖出来看看在想什么。”我由衷感叹，“唉，算了，估计我也理解不了，全是黄暴内容，还参杂点血腥。”
  “是个正常人都看不懂。”
  我嬉皮笑脸开始逗弄。
  她静默了会，回敬道：“你的就很好理解，除了水就是水，当然，不止脑袋。”
  我一口气没上来，但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该怎么反驳回去，好像真被水堵住了思绪，于是我很宽宏大量道：“不和你计较，我会体谅某位嘴毒的人。”
  我伸出手，很肉麻地捏了捏她的脸，顺便用拇指按压了下她的唇，分明手感很软，说出的话却硬的要死。
  “还要买什么？能不能别在一堆狗粮中间站着。”
  黎池漾看了看周围，问：“吃水果吗？”
  “吃。”我答应。
  她好像对这地方很熟悉，带着我拐了几个弯就到了水果区，扑面而来不同味道的果香刺激着大脑神经一跳一跳，我好久没有这种感官刺激了。
  红的绿的黄的紫的…哪来这么多颜色，看得眼睛疼。
  我嫌弃地捏住一颗橘子在灯光下看来看去，上面居然还有灰，不能洗干净点吗。
  再看看黎池漾，她在挑选苹果，看看底部再看看花纹，留下质量高的放在袋子里。
  “你不能换个水果吗？”我说，“苹果不好吃。”
  “对身体好。”
  “又是听哪个科学家说的？”我不依不饶。
  “我说的。”黎池漾面不改色回，手下动作不断，但也选了些其它水果，至少没真让我天天抱着苹果啃。
  我看她手动来动去眼花缭乱，但又井然有序，于是说道：“我也要选。”
  她迟疑了下：“你会吗？”
  我当然不会了，也没有耐心去仔细挑选，我只是享受这种玩闹般的过程，随手拿几颗放在袋子里，再跑到其它种类那，哪个顺眼选哪个。
  一时间耳边只剩塑料袋摩擦的声音，还有周围的喧嚣，但内心世界却异常平静。
  如果这种生活可以一直持续就好了。
  我以为我永远是在汹涌波涛海面上的一艘船，漫无目的航行，博取刺激，走到哪算哪，迟早会被海水反噬。
  没想到还有上岸的一天。
  还是那个强硬爬上我的船，夺过驾驶权，霸占我一切的人带来的。
  “你觉不觉得我们之间好奇怪？”我琢磨问，“居然会互相喜欢。”
  “会不会其实我们都是受虐狂，一定要被对方伤害了才能爱上？”
  我开始思考某种可能算得上心理学的东西。
  这种东西我以前从来不想，但为了让自己清醒，也是为了往后，还是想明白点好。
  黎池漾已经习惯了我的脑回路，对于这种抽象的提问，她也开始思考该怎么回答我，手里动作逐渐变缓，我们都染上了果香，甜甜的让大脑沉醉。
  想了会后，她说。
  “至少我不是，我一直都喜欢你，而伤害只会让我讨厌你，两种感情不会抵消，而是迭加，我会升起一种不受控的，对你的破坏欲，通俗点来说就是得不到就毁掉。”
  毁掉？
  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但转念一想，我也差不多，这很适用于我们，至少从开始我就想毁掉黎池漾。
  “我也是。”我附和。
  黎池漾在手里转着圈拿起樱桃放入袋中，缕缕红色游走于指缝间，我默默站在原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待下一句。
  她否认说：“你不是。”
  “你一直都喜欢我？肯定没有，把你关起来后我才感觉到你的变化，所以，肯定不能轻易放你出去，万一这种改变只局限于被关起来，那我可以关你一辈子。”
  我假意生气道：“说这么直白也不怕我反抗？我这个人还是很冷漠的，逼急了什么都做的出来。”
  她拍拍手将水果表层残留的灰尘散去，直起身整理好塑料袋，嘴上还在说着：“你只是故意营造出一种人设，疏远所有人，才能将真实的自己保护起来，现在人设快和人融为一体了，不是吗？”
  人设…
  突然被戳中心窝，我下意识手抖，刚拿起来的荔枝掉落回去，我嘴硬道：“别以为你很懂我，我…我还是挺复杂的。”
  黎池漾笑笑，不可置否。
  我游离着视线，她开始凑近。
  “不过呢，我最怕的就是已经融为一体，我可没有耐心对待一个死性不改的人，当然，我不想感化你，你讨厌别人，我很开心，因为这是你真实的性格。”
  “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她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又戳了戳我的，指尖轻点却带着万分的重量，缓声道：“在索取我想要的，如果光说爱的话会很肤浅，我也不想演苦情戏。”
  “我们就像抱团取暖的两个人，离了谁的体温也活不下去。”
  我莫名感觉脸部升温，可她也没说什么煽情的话，只能慌乱整理好挑选的一大袋水果往黎池漾手里塞，“行了…别当心理学家了，你要是真懂心理，就把自己的变态毛病治好。”
  黎池漾没理睬我，打开袋子瞟了一眼我选的水果，从中捏起一颗放在手指间，再凑近些观察，神色比刚才还认真。
  我问：“怎么了？这颗不好吗？”
  她淡笑着，“错了。”接着把一袋水果全倒了回去。
  我大叫：“干嘛！这是我仔细挑的，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是只有这颗好。”黎池漾将手里捏的那颗放入袋子，“精准挑到质量差的水果，也算是你的天赋。”
  我哑口无言，姑且当成夸我的话来听。
  结账排队时，黎池漾指着我百无聊赖正在把玩的花束，表情冷冷的，语气强硬：“扔掉。”
  “再看到你沾花惹草…”
  我满脸疑惑，“又不是我主动要的，你不说我是智障，别人还不搞人情关怀这套呢。”
  “而且那阿姨岁数都多大了，这醋也有必要吃？”
  “扔不扔？”
  “好好好…本来也没打算留着。”
  我走到垃圾桶前将象征善意的鲜花扔了进去，只残留些许幽香留在手心。
  黎池漾还不满意，皱眉道：“真慢，要学会主动。”
  “哦…”我很不乐意，老挑我刺。
  结账时收银员拿好小票，面带微笑礼貌道：“下次光临。”
  我脱口而出：“没有下次。”
  收银员和我都愣在原地了，她是因为没见过这样的客人，而我是因为忘记了不能和别人说话。
  忍了一天，没想到在这栽了。
  等出去后回过头看，黎池漾拎着满满两大袋东西，脚步缓缓向我走来，面色阴暗看上去很冷淡，我咽了下口水，希望她没听到，接着上前讨好道：“我来帮你拎。”
  她侧身躲过，凉凉看我一眼，“没有下次。”
  “回去再说。”
  好吧，被听到了。
  回去真的只是说吗？
  这是个不用思考，我也可以获得答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