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俱乐部，江屿上车拨通了陈绍安电话。
  “让陈奇过来。”
  陈绍安答应迅速，显然早有预料。
  金叁角产罂粟，南美洲产古柯叶，未经工序处理都只有比较温和的兴奋作用。
  贩毒集团永远在寻找提升制毒效率的方法，江屿要做的正是打破亚洲单一的格局，用更多样，更易成瘾的品种抢占市场，垄断暴利。
  而陈奇蛰伏地下实验室这几年，不断研发新的配方，在古柯叶转换可卡因粉这一过程不断进步。
  如今工厂落成，是时候让这枚暗子出鞘。
  几句交代完正事，陈绍安突然说：“送回去那位肚子有了，就我和陈卓知情，她没告诉童颜。”
  江屿匪夷所思：“你他妈现在才说？”
  “打搅你在外面风花雪月，那多扫兴。”陈绍安戏问：“你的？”
  “滚！”语气不善，甚至厌恶。
  陈绍安被震得耳膜疼，才意识自己猜错了。
  他确实以为江屿会从园区捞人，除了哄童颜开心，顺道会用在床上服务，就算搞大肚子也不奇怪。以至于发现异常，当即让李凯文把人带走，免得出什么事赖到他头上。
  但现在看来，人还安然活着，真只是为了牵制。
  那肚子谁弄的陈邵安不感兴趣，只判断触怒江屿的根源估摸是……有雄性敢在他眼皮子下乱播种。
  确实可笑。
  “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把柄你更好拿捏人了。”陈绍安随口一说，立刻换来了忙音。
  车停在红绿灯口，江屿把手机扔座椅上，瞥了眼车窗外。
  曼城没有过年这一习俗，学校也就没有放假的说法。
  时值正午，下课的学生们陆续穿过斑马线，白衬衫在阳光下晃成一片流动的浪，有女生手挽手说说笑笑，披散的发丝扫过裙摆。
  画面纯洁美好得让人心情愉悦几分。
  待她们身影消失咖啡店玻璃门后，江屿不住想象，童颜穿上那校服会是什么模样。
  她大概会嫌热把头发扎成马尾，将衬衫规规矩矩地扎进裙子里，还会背一个印满卡通贴纸的双肩包。放学后应该也会和女同学去咖啡店里，点两杯咖啡，两份甜点，然后乖乖等他过来接她。
  回家途中，她会一边说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一边喂他吃特意打包的小蛋糕。说不定跟生日那天一样，看见他嘴角沾上奶油，主动凑上来舔掉。
  越想，心里越痒。
  绿灯亮起，江屿看向后视镜：“附近什么学校。”
  周强也从咖啡店收回视线，虽然奇怪，倒不至于把这问题往桃色上想。他发动车，“就一所曼城大学，近几年招收了很多九州留学生，但校方学历卡得严，还从没破例收过进修生。”
  “有没有烘培专业。”
  “屿哥，我也没上过学不太清楚，一会儿我打听下。”
  “没有就注资开设，赶在下学期开学之前。”
  那就是一个半月之内。周强以为，男人不仅要去读大学，还要开拓专门制毒的课程。
  这一决定过于大胆，但他从不质疑屿哥的命令。屿哥是生意人，最看重利益，提前培养制毒人手，确实符合屿哥的行事作风。
  想到在俱乐部听见的对话，周强问：“现在是否联系埃克托尔？”
  “不急，年后再说。”
  闻言，周强微顿。
  往年屿哥并没有多么看重这个节日，如今阿南达和物证落在埃克托尔手中，对屿哥来说有实质性的危险，却反常地选择拖延。
  转念一想，阿南达没有招供，或许因为屿哥给他疗伤心存感激，又或许像童颜当初那样，赌自己能不能为此拼出一条生路。
  但是，两者完全不同。
  这段时间的画面接连闪过眼前。
  周强想，本质上童颜并不算例外，她卧底的身份对屿哥来说既是定时炸弹，也是撕开对手防线的利刃。
  那个叫秦隐的男人，就是例子。
  而如今……周强不由看眼后视镜里的男人。
  他不确定，屿哥对于童颜出于什么感情，处处纵容她的叛逆，却又安排今天这场暗藏私心的手术。
  但有一点他非常确定，屿哥很在乎童颜，在乎到要她彻底成为自己的人。
  周强甚至觉得，屿哥要孩子正是想用羁绊把人攥在掌心。这份偏执，倘若童颜将来发现，不敢想以她的性子会不会做出些过激的事情。
  至于阿南达是为何，不得而知。
  车子停稳在医院门口，周强看着江屿下车的背影没多言，只将前面座椅都往前调了调，一会儿女孩被包上车能坐得舒服些。
  *
  耳朵里植入了东西，童颜除了有异物感，没别的不适。
  医生告知听力会慢慢恢复，两叁个月能完全愈合，记得每月来复查。
  回去路上车流疏松，江屿低头看着怀里安安静静的人儿，“童颜。”
  她迟缓地仰起脸，可能麻药未散，眼睛迷迷糊糊的。
  “饿不饿？”
  童颜早上只吃了几个饺子，此刻却毫无饥饿感，只想睡觉。
  她刚要摇头，却见江屿扬了扬下巴，“前边有你爱吃的面馆。”
  童颜循声望去，是曾经缠着他找了叁条街，才寻到的面馆。
  “王八嗦面”的印象太深刻了。
  “我没力气。”她声音虚弱，整个人不由自主往他怀里滑，瞧着愈发怜人。
  “打包回去，我喂你。”
  话音刚落，车默契地停靠面馆路口。
  江屿转而跟周强交代：“肉丝面加溏心蛋，别葱和辣椒。”
  说完对上女孩诧异的眼神，不过她什么也没问。
  “吃完我就走。”他状似随意地说了句。
  童颜的指尖蜷了蜷。没想到江屿会记得那时吃面的喜好，而且听这话的意思，待会儿是要去她的小窝。
  尽管知道一切出于好意，但要被喂面，实在教人耳热。她别开脸：“我自己吃就好了，不麻烦你。”
  江屿又气又无奈，别人生病巴不得被照顾，在她这倒成了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总搞些没用的客气。
  甚至到了公馆，她吃得比以往要快，连汤都喝得见底了，忙不迭挥挥手赶人走。
  看样子真不想待在一起。
  门“砰”地被关上，惊得童颜打了个嗝，盯着空餐盒里的油花。
  胃里的暖意渐渐化开，驱散了几分不安。
  正欲摸出手机，小洛从卧室走出来。
  多日未见，一靠近童颜就圈住那肉乎乎的腰：“小洛，我好想你，还担心会见不到你呢。”
  似乎又胖了些，胸也大了。
  “我也想你。”小洛任由她蹭着自己的胸，“玩得开心吗？”
  “满分十分，但我只有六分开心。”童颜仰头，眼睛亮得像盛着碎星，“因为没有你在，如同缺了春秋冬叁季。”
  “天啊，去趟外面嘴甜得滴蜜了。”小洛捏了捏她的鼻子，突然愣住，“你耳朵怎么了？”
  童颜摸上缠着纱布的右耳，“江屿带我去了医院，修复了鼓膜和人工听骨植入，以后我的小耳朵就能正常听声音啦。”
  小洛微微皱眉，然而看着女孩雀跃的样子，她跟着笑了笑：“你不怕他在你耳朵里乱放些什么东西？”
  看似无意的一句话，让童颜一怔。
  “不会的，他要放早放了。就算亲口跟我说，我不同意他也有得是法子放进去，没必要这时候瞒着我搞。”
  说完童颜打了个哈欠，小洛搀扶着她去到房间。
  “我陪你睡会儿？”
  “不用不用。”童颜平躺在床上，胡乱找了个借口：“侧躺压着耳朵疼，我得大字型睡才舒服，你在我就想抱你摸你，晚点儿起来再和你温存吧，宝贝。”
  她语气怪暧昧，小洛笑着应了声好，替人掖好被角，出去不忘带上房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
  童颜缩进被窝，指尖在手机肖思逸的号码上停驻。
  尽管江屿这段时间对她多有纵容，也从没强行检查过她的手机，但想在他眼皮底下偷偷做点什么，仍有很大的风险，不能像以前那样莽撞行动。
  犹豫片刻，她选择短信更为稳妥。
  “我回曼城了，你最近有空吗？”
  发送并删除记录，童颜将手机倒扣枕边，探出半边脸望着天花板。
  脑子里回想的是最后和邢珊的见面。姗姗讲述了江屿很多秘密，还再叁叮嘱她。
  首先是让她把消息带出去，而秦隐至今线索全无。这些事童颜始终惦记着，也怀疑过江屿，却没有任何证据，更不敢主动提起。
  其次是姗姗的警告：别被江屿的表象迷惑，别喜欢他。
  窗外突然坠下细密的滴答声，童颜侧过头，看见玻璃上大颗雨珠率先坠落，细小的水珠挣扎着追赶，渐渐汇成蜿蜒的水痕。
  又下雨了。
  童颜有些迷茫。
  其实江屿无论贩毒也好，卖国也罢，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她记得他握着自己的手，开枪打死江正诚。
  无法忘怀他用耳环设局，将她推进密室，逼得她亲手杀了阿坤。
  她不知道江屿变得一反常态的耐心和温柔，究竟是真是假。只知道他曾强迫她、伤害她、利用她。
  却也救她、放走她、承诺她。
  现下他们关系看似缓和，她也确实有点儿沦陷。甚至想，或许可以利用这份亲近达成某些目的，尝试去改变些事情。
  但如果……姗姗的日记本里藏着难以承受的线索，如果秦隐的失联和江屿有关……
  远处传来闷雷滚动，新的雨幕重重砸在玻璃上。
  童颜数着滑落的雨珠，任由困意裹挟，在混沌中祈祷着不要有变故，期待着所有人都能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