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
比格咬键盘 更新:2025-09-27 16:08 字数:3137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顺理成章,又实在是太暧昧。
柳方洲张了张嘴,没再说出什么,脸慢慢地红了。而杜若听了他的话,脸上也红了起来。
“我惦记我师父呢!”两张红脸面对面站了片刻,杜若急忙嚷嚷着,往楼下跑了过去。
其实,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师兄弟,各自的婚姻之事,有什么可辩白的——而他们竟然这样急头白脸地解释了一番。
杜若不一样。柳方洲清晰地想。
【作者有话说】
【刺杀旦】专演《铁冠图刺虎》《一捧雪刺汤》等性格果敢泼辣角色的旦角。非常适合洪珠师父的角色!
【民国时期的坤旦】雪艳琴、章遏云、新艳秋(一说胡碧云)、杜丽云四位当时被称为坤伶“四大皇后”,其中雪艳琴是第一位与杨小楼同台合演、打破了男女不同台的旧规的女性戏曲演员,在今天却很少被记起。
第42章
胜日茶楼散戏之后,从未如此热闹过。
原本一场《凤还巢》不冷不热演完,谢场之后也便罢了,茶楼清扫茶席,戏班整理戏台,来看过戏了的茶客心满意足离去。
“果然是来要人的?”茶楼的伙计肩膀上搭着毛巾,低声问身边同行的伙计。
“听说是石总督的管家。不见他们家二少奶奶,定然不走。”他的同伴点点头回答。
“这都快到打烊的时候了。”茶楼伙计咂咂嘴,感慨似的摇头,“那姓洪的旦角你见过没有?长什么样儿啊?”
“泼辣相……”
茶楼包厢的门前垂着淡粉的珠帘,挽起一半便能听见绅士淑女们的谈笑声。门外的家仆垂手而立。
柳方洲和杜若赶到戏厅,李叶儿和项正典已经一脸紧张地贴在了门边,项正典手里还握着把练戏用的短棍。
柳方洲伸手拽住项正典,对他摇头。
要是真动起手来,可不只是报纸上的娱乐四版这么简单了。
“这群人莫名其妙找洪珠师父的麻烦做什么?”项正典怒气冲天地问,“班主不在,孔师父也怕事不敢过来。”
趁着杜若向同伴们解释,柳方洲将眼睛转向了包厢里。洪珠抱着胳膊坐在中间,道琴紧紧贴着她站着。
“我话都说清楚了。”洪珠冷冷地说,“我现在和石家没关系。要来看戏,您请自便。要想别的,我洪珠也没有和戏客过多往来的道理,别坏了戏班的规矩。”
“管家,您是石府的人,自然凡事以石府为重。”紧接着接话的却是道琴,“您不管我们娘俩死活,难道也不想想石二少爷的面子?今天大家伙可都瞧着呢,您要是执意带我娘走,闹出的笑话可与我们庆昌班无关,都抹在石家的面子上啦。”
他改口改得倒是顺。柳方洲暗地里笑了笑,道琴戏唱得差强人意,嘴皮子却很利索。
门帘响动,是石府的管家黑着脸走出了茶楼。杜若和李叶儿马上闯进去拥住了洪珠。
“你们怎么都在这?”洪珠诧异地问,仍然抬起胳膊接住了扑过来的李叶儿。
“师父,我们以后都好好练戏,你千万不要走。”杜若拉着洪珠的胳膊。
“我以后再也不掉板忘词啦。”李叶儿补跟着他的话补充着,“也不惹你生气,我什么戏都好好学!”
“我谁都不嫁,哪里都不去。”洪珠神色疲倦地笑了,鬓边紧梳着的发丝也从耳后掉落,“你们只管放心好了——戏比天大。都记住,戏比天大。”
道琴也不再说话,抓着洪珠的衣角,使劲地点头。
洪珠再三叮嘱徒弟们早些歇息,项正典还是对杜若几个人悄悄使着眼色,一起溜回了妆室。
要是在京城庆昌班自己的四合院里,还能一起在偏院坐坐。茶楼这里人多眼杂,只有后台的妆室安静一些。
杜若把自己的妆匣重新敞开,装作还在收拾的样子,大家齐齐在桌子边坐下。
“要不是杜若说,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项正典开门见山,“这南都城真没点王法了不成?明目张胆地来茶楼里要人!”
“我可吓得不轻。”道琴把脑袋搭在桌子上打了个呵欠,“师父突然来找我,二话不说就拉我走。”
“那报纸里写得可恶极了。”杜若连连叹气,“只说师父的不好,好像是她负了人家的心一样。”
“又没有两情相悦,户口册上也没登记,有什么好叫唤的。”李叶儿也愤愤不平地嘟囔。
“报纸爱写八卦,大众也爱看。所以再把这桩旧事捅出来。”柳方洲也随声附和,“我们在南都待了这么久,自然被注意。”
“那也有总督府的指派。”杜若提醒他说,“那篇文章里还写了洪珠师父的父亲,说是从他那里听到。”
“我倒是想起来,演《凤仪亭》那天,包厢门口就有石家的家仆和官兵。”项正典捏住拳头,“我只当是有高官富绅来看戏——现在想想,八成也是来打听洪珠师父下落的。”
“那更可恶。拿官唬人有什么意思?”
“能不能找家报社登个说明?本来就没影的事。”
“你等着瞧好啦,今晚闹这一出,明天报纸上又能见了。”
五个人头对着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连说带骂了有些时候。
“我娘之前讲,戏角被看中纠缠的事,梨园里也从来不少。”李叶儿又说,“只花心贪图模样风光,一定要纳回去作姨太。真正恩爱美满的总是少有。”
“真让人气闷。”项正典重重地叹气,“小叶子你可要和李玉师父讲好了——别轻易许了人家!”
“以为你们就安逸了?”李叶儿存心吓唬人似的,脸色都严峻了些,“也有阔太太要姘男戏角儿的事呢。”
“你说得我心里发毛。”项正典啧了一声,“反正我唱的花脸和武生,脸一勾谁看得清楚我长什么样?得担心这个的,我看是柳方洲和杜若。”
“你们是不知道,我之前听说,锦秀戏园里曾经……”李叶儿认真回忆了起来。
没意思。平时柳方洲不怎么留意这些情短爱长的事,这时候却也听进去了几句。
想象不到。柳方洲又想,情爱婚姻这些似乎离他还很远。
他看了眼杜若,杜若圆睁眼睛全神贯注听着,也抬起眼睛看了眼柳方洲。
闹到后半夜,才各自梳洗睡下。杜若前一天本来就睡得少,等柳方洲洗过澡回到卧间,他已经蒙着被单睡熟了。
本来还想聊会天的。柳方洲放慢了步子,摸到自己的床边躺下。
窗台上的蚊香盘里已经被杜若点好了蚊香,白烟丝丝缕缕绕在空中。杜若临睡前还在床帐边挂了艾草,被风吹动的时候芬芳四溢。
窗户虚掩着,凉风习习而有蝉声阵阵,夏夜清凉。柳方洲仰在床上,枕着胳膊想事情。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柳方洲认真思索着。
石总督。直隶总督。他父亲柳向松下狱之前的职位,也是直隶总督。
柳方洲猛然坐了起来,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
第43章
远远有胡琴的声音。仍然是柳府三进院落里的古戏台,挂着颜色整齐的帘布。这座私家院落里的戏台虽然不大,也够柳方洲连翻几个跟头。
母亲抱着最小的弟弟站在连廊里,努嘴逗弄架上的鹦鹉。大哥站在台下忧心地张着胳膊,似乎在担心台上正兴冲冲表演着的兰之。
看唷。母亲又笑着指,你二哥是要演“金翅大鹏”呢!和这鹦鹉一般的神气。
远远的久违了的脸。柳方洲看着他们想要说什么,眼前的鹦鹉猛然挣扎起来,架上登时毛羽纷飞,血珠四溅。
“走!快走!”
被扭断喉咙的鹦鹉嘶声学语,尖喙随之被折断。
走,离开这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离开这再也见不到的人,不要像鹦鹉一样惨死在笼底!
“……师哥,师哥。”
熟悉的温度覆盖到他的脸颊上。是杜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柳方洲努力地睁开眼睛。
“……”
再睁开眼睛回到了南都胜日茶楼三楼的客房,他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我在这里呢。”杜若又是轻轻说,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
窗户下面透出一点晨光,照着坐在床边的杜若瞳眸明亮。
“做了不好的梦。”柳方洲回握住杜若的手,开口时声音沙哑,“把你吵醒了?”
“没有吵。”杜若摇头,手指安慰似的摩挲着他的手掌,“醒来的时候听见你呼息声很急,眉头也皱着,睡得不安分。”
柳方洲深深呼了口气,抓着杜若的手坐了起来。
坐起来才发觉自己满背满胸膛都是汗,刘海水淋淋贴在了额头上。
杜若急忙摸了扇子给他扇风。芭蕉叶的扇子,扇风时带起他手腕上的红绳也一摇一晃。
“我梦到我娘了。”柳方洲伸手松了松汗湿了的领口,“还有方成哥,还有方宁……我最小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