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赶山记 第28节
作者:菇菇弗斯      更新:2025-09-27 16:05      字数:3721
  “那就多谢大哥了。”
  二斤桦树茸一钱多银子,霍凌抹了零头,又多给他塞了一把腰子草。
  将要走时,侯力又折回来半步。
  “我方才琢磨着,你那猎狗要真是品相上乘,横竖都想找户人家作配,不如去寻镇上的康家。”
  他细说道:“那康家做瓷器生意,是个殷实门户,他家小公子惯爱训犬熬鹰,家里养得大大小小二十几只狗,说都是名种。几日前我和人吃酒,听人说起康家近来也在打听有没有好的种狗,要是你家狗子入了康家的眼,给你的银子保准少不了。”
  霍凌常来镇上,可没和大户人家打过交道,心道那等门户,哪个是好相与的。
  但还是谢过了侯力,“一会儿收了摊,我找个包打听问问去。”
  对于侯力给的消息,霍凌没太多想法,但既承了人家一个情,收摊的时辰也比预想中的早,他仍旧领着颜祺往康家所在的太平巷附近去。
  路上跟颜祺说起侯力,道对方家里在镇上有些薄产,赁出去两间铺,月月收着租子,乡下老家还有地,日子过得闲散,不说大富大贵,却也不短吃喝。
  “他是个爽快人,不似有些城里人爱拿乔的,我和他倒是说得来。”
  颜祺认识霍凌久了,看得出汉子不太多和生人打交道,想来也是,要真是个爱热闹爱交际的,哪里会甘愿做赶山客。
  但也算不得话少腼腆,他发现关外好似就没有这样性子的人,走在街上好似随时随地都能彼此搭上话。
  听霍凌说前面不远就是太平巷,他以为要找包打听,所谓包打听其实就是城里四处游荡的帮闲汉子,没个固定营生,胜在三教九流都识得,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消息最是灵通。
  可霍凌却没找,只是在一个能看见康家小门的地方等了等,未几,有个驾车的老汉把驴车赶到门口,里面两个小厮抬出来两个草席卷子,往车上一撂,给老汉塞了铜子,挥手打发他走,不知是不是银钱给少了,老汉想要争论,还遭推搡了一把,态度很是不好。
  霍凌顿时歇了心思,这府上的下人都使鼻孔看人,那成日招猫逗狗,走马玩鹰的公子哥儿是什么做派,可见一斑,估计并非单纯的爱犬之人。
  待回到大路,他感慨道:“这个钱不该咱挣,咱也不多惦记。”
  颜祺一时没说话,往前走着路,还被石子绊了一跤,好在霍凌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小哥儿朝后微倾撞在他怀里,一下子撞回了魂。
  “怎么了这是,平地都能摔。”
  霍凌蹙眉低头,“你转转脚腕子,有没有崴着?”
  颜祺依言转了转,又走几步,“没事,我就是一时走神了。”
  他犹豫一息,说道:“我方才看那架驴车,总觉得草席子里卷的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因那样的裹法他见过许多,死在逃荒路上的人多是这样下葬的。
  但看大小,又应当不是人,且要真是人,康家未免胆子太大。
  “我……”
  他发觉自己每次进城都要胡思乱想一回,这里人事喧嚷,不比村中和山上,安安静静地埋头做事,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想向霍凌解释一二,不让汉子为自己担心,眼前却骤然暗下去。
  霍凌抬起手掌遮住了小夫郎的眼睛,“闭上眼,想些欢喜的事,再睁眼时就将刚刚看见的忘了。”
  掌心发痒,是睫毛在其中轻扫,两人难得沉默地在镇中一隅站了片刻,直到颜祺轻轻牵开了霍凌的手掌。
  温热犹在,眼前所见之物仿佛都清晰了许多。
  霍凌没忍住,轻轻捏了下小哥儿的脸颊。
  “怎么样,这招管不管用?”
  颜祺也不恼,任由他动作,眨眨眼道:“好用,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过?”
  霍凌勾唇,“嗯,这招还是我娘教我的。”
  将太平巷远远甩在身后,两人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
  算上赶路,离家已近三个时辰,早就肚腹空空。
  在保家镇,颜祺只认识上次去的那家卖炸酱面的食肆,霍凌却说这次换家别的吃。
  “镇上好吃的不少,咱们满打满算一个月才来两回,我能带你吃一年不重样的。”
  今天吃的是白面大包子,里面的肉馅是切的肉丁,而不是剁碎的肉泥,单拿一个比颜祺的掌心还大,荤的是白菜肉馅,卖六文钱,纯素的是萝卜粉丝,只要四文。
  霍凌要了六个,三荤三素,因颜祺说自己只能吃得下两个,见包子铺门外的条凳上正好空着,两人干脆坐下来,吃完再走。
  颜祺咬着包子,研究着里面的馅料,见身边的霍凌几口一个,吃得很香。
  他暗自记下这滋味,想着回家说不定能试试看能不能调出差不多的肉馅,也在家发面蒸一回大包,算下来肯定比外面买的实惠许多。
  第25章 蘸酱菜
  在山下睡了两夜, 初二早晨霍凌和颜祺就往山上去了。
  推开院门,景象如故,经历了一遭下山再上山, 心境与初来时不同, 颜祺对着面前住过七八日的小院, 亦生出到家的感觉来。
  “还是家里好。”
  他感慨一句,挽起袖, 第一件事就是去刷大个儿喝水的盆子。
  这只盆子是石头的,因不好搬动放在院里,半天不管水面上就要飘叶子,
  这趟没从山下带什么东西上来, 霍凌安置好空空的背篓,同颜祺道:“我进附近林子看一眼, 瞧瞧下山前设的套里有没有套上东西,要是有, 咱们今天中午就吃那个。”
  离得太近, 他没带大个儿,不消一刻钟就走到了地方。
  上回他在附近设了三个兽套,眼看竟是套着了一只獾子, 另两个里有一个绳子被咬断了,教那物给逃了去。
  他拎起饿得奄奄一息的獾子,摸了摸肉, 好在是没饿多瘦,够炖一锅的。
  红烧獾肉这道菜霍凌以前做过许多次, 独在山上得了野物,他口味重,多是酱烧着吃, 有滋有味地还下饭。
  拎回家给颜祺看,颜祺讶异道:“咋瞧着和我老家的獾子不一样。”
  他道老家的獾子又叫土猪子,生了个猪鼻子,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是野猪崽子。
  “我爹做猎户时常在秋日里猎土猪子,回来炼出獾子油来,除去自家用的,还能卖上好些,算是个年前的大进项了。”
  但霍凌拎来的獾子生了个黑鼻头,像狗鼻子,别的倒是挺像,他道:“巧了不是,你们那处的獾子叫土猪子,我们这也有老猎户管獾子叫山狗子,一样能炼獾子油,皮子也能卖钱。”
  接着打来盆水,熟练地将獾子放血剥皮,野物的血闻起来腥气重,独大个儿上来舔了一口,接着就摇尾巴等吃肉。
  “过去我常自己个儿在山里炖肉打牙祭,今天你也尝尝我治的菜如何。”
  霍凌自诩做饭的手艺还成,不过不常做,关外的汉子也是会进灶房的,基本都有一两个拿手菜,除非真是没长这份脑子的,譬如他大哥霍峰。
  “那我给你打下手。”
  颜祺也想尝尝霍凌做的菜,“之前在家时,英子还跟我说过,她小叔做的饭好吃。”
  霍凌勾唇道:“我回回做饭都是炖满锅肉,肉哪有不好吃的。”
  又让颜祺帮忙找找,屋里是不是还剩一个坛子底的酒。
  “正好拿来杀杀这獾子肉的腥气,这回用完,下次下山咱们想着再打些来。”
  酒这东西家里总要有,不单是为了喝,除却做菜去腥用得上,像是在山里受了什么厉害的皮肉伤,也能拿来浇洗伤处。
  赶山客的家里,酒是绝对缺不得的。
  颜祺去屋里翻出酒坛,试了试斤两,“确是剩的不多。”
  霍凌单手接过,晃两下凑近听声响。
  “也就还有个半斤,分一盏子出来,余下的一会儿喝了。”
  獾子肉下锅焯水去腥,撇去浮沫,捞出来时过一遍凉凉的山泉水,闻起来已有了清淡的肉香,不见腥臊。
  霍凌往锅底倒油,丢了一些个姜片、蒜瓣和八角、野花椒进去,家里料子不多,只两样却也够用。
  再将獾子肉搁入,翻着炒起来。
  焯过水的肉先得炒没了水汽,再慢慢煸到泛黄,继而加水加盐,淋上两圈酱油,等汤汁收了就能出锅。
  下面炖着肉,上面蒸着米,颜祺不需做菜,便提着篮子去家门口附近掐野菜。
  一顿饭总得有肉有菜的好,不然荤肉吃多了也腻味。
  这种想法也就是来了霍家后才有,以前家里人口多,一个月能吃两次肉都顶天了。
  大个儿得了霍凌的命令,一步不离地跟在他身旁,颜祺蹲下来时摸了摸它的耳朵。
  掐了一把野葵菜,颜祺顺道还发现了一丛小根蒜。
  小根蒜的茎叶像葱叶子,地底下根上连着个小小的白嫩蒜头,也就抵得上大蒜一个蒜瓣大小,他们老家也有,到了时节常拿来凉拌了吃。
  他细看发觉没认错,欣喜极了,赶紧将这一丛都刨了个干净,快步回家端给霍凌看。
  认真算起来,有日子没吃过了。
  “这山里野菜真是风一吹雨一落,没两日就是一片,这野蒜正是生嫩的时候。”
  霍凌见是小根蒜,同样犯起馋。
  “年年就盼着这一口,和肉一道吃解腻得很,咱们洗干净了,直接蘸酱,就是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那我尝尝。”
  颜祺也知关外喜欢吃蘸酱菜,好些个菜蔬都能洗干净了生吃,他想不出是个什么味道,不过愿意尝尝,毕竟有个词叫入乡随俗。
  野菜洗起来麻烦些,先抖去浮土和泥巴,摘去不太好的老叶,余下的丢进水盆里洗净。
  霍凌挑了两根嫩葵菜给大个儿,大个儿张嘴含进口中,嚼两下咽了,不过再给就不吃了。
  清晨上山时他就留意到大个儿在山里寻草吃,估计是肚子里不太舒服,很多人不养这些,所以不知,其实动物和人一样,身上有个什么不舒坦的都会去找草药。
  虽是如此,他摸了摸大个儿鼻头,见是泛凉湿润的,精神头也足,料着该是没什么大碍。
  晚食上桌,霍凌给颜祺夹了一块,让他定要多吃些。
  “獾子肉是滋补的,咱们这处女子哥儿家坐月子时常吃。”
  “我们那边也有这说法。”
  颜祺咬了一口肉,嚼了许久才舍得咽下去,獾子肉有股猪肉都比不得的丰腴的香味,偏又没有肥肉那么腻嘴。
  再配上被霍凌炖到有些浓稠发亮的汤汁,拌着干饭吃,真是能把人香一个跟头。
  大个儿得了獾子连肉的骨头,在旁啃得“咔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