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宁徽回忆了一下现任华南大区铬刚部队队长“谭老兄”的形象,而后诚恳道:
“虽然我不太理解,但我尊重——不对呀, 那核委那群老狐狸不也知道谭阅是‘那个人’的人吗?”
“但谭阅在关系网络上和我也非常亲近,核委认为他的立场偏向于温和派。”南观耐心地解释,“所以说他的身份非常好。在核心区当一把手的重要条件就是‘中立’和‘均衡’,谭阅身上既有‘圆’高层的标签,行事又比较保守严谨,所以很多人都看好他。”
“唔……”宁徽托腮,“但如果谭老兄自己唔钟意当那什么负责人的话,怎么办呢?”
南观愣了两秒,忽而失笑。
“很多事情并不是愿意、或者不愿意就能解决的啊,形势总是比人强。”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核心区大总督风轻云淡地摆摆手,“暂且不说我了……你觉得连衡现在玩家总督系统当no.1,他未婚妻楚东风当no.3,这对如今实在是风光无俩前途光明是吗?
宁徽点头。
“并不是的,核委特地提拔了封肃当no.2大总督,就是为了平衡连衡的势头。”谭阅去铬刚核心做副总司令,也是一种制衡的手段。不管他自己是否有意在仕途上更进一步,那都不是谭阅自己能说了算的。上面的事情,处处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考量。”南观懒洋洋地笑了笑,眉眼中划过一丝狡黠,“说不定连衡现在活得还没我舒服呢。”
宁徽“啊”了一声,苦哈哈攘着脸嘟囔道:“你这么一说,核委那群老头子老太太真是老奸巨猾、老谋深算,一个个老狐狸成精的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高处俯瞰安排他人的命运时,自己没有成为谁棋盘里的一枚棋子呢?”南观勾起嘴角,“人越接近成功,越接近高处,往往就越被云雾蒙蔽了眼睛,越会骄傲自满自信自负。”
宁徽歪过头,头上的荔枝发卡随着她那撮斜刘海往下一掉,划过一个似懂非懂的问号。
“所以说,一个人终其一生追求的,不过就是‘慎独’二字。”南观话锋一转,“——不管你在学校上学也好,在a国游学做论文也罢,包括我联系那些大家族让你骄奢淫逸一把,都是为了增加眼界和阅历,之后遇到事情的时候才不会冲动盲目、手足无措。”
“等等,哥,我觉得你说话越像我老师了……”
“是吗?大概是我年纪大了的缘故吧。”南观微笑道,“我自己年轻的时候总是太过偏执,甚至有种幼稚的自傲,所以会希望你或者静璇别走我的老路……走弯路总归是很累的。”
宁徽:“南观同志,您老似乎才大我五岁,请正视一下这个事实啊喂!”
“宁徽同志,你的实际抚养权在我手里,也请正视一下这个事实。”南观温柔而冷淡地说,“六年前,你还是个还在上高一的小屁孩。”
宁徽:“……”
“说到这个,”南观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双腿上下换着交叠,左手支着下颌,静静注视着华南姑娘,“我记得你说过回来的飞机到华南广荔转机,还说要抽出一天去看看谭阅,怎么忽然换了直飞?”
他顿了顿。
“不顺便回家一趟?”
宁徽满不在乎地搓了搓脸,露出两颗小虎牙:“害,我爸妈都不在了,和那群打过遗产官司的亲戚大眼瞪小眼也没什么意思,何况——”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担心你,我想早点回来,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会安心。”宁徽看着南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地说。
“虽然我的抚养权在你这里,但是我是绝对不会把你当长辈看的!你在我心里就是我哥!就像静璇是我妹一样!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我……”
她像是噎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抿了抿嘴唇,随后坚定地抬起眼睛:
“哥,你当初教会我如何保护自己,那么现在,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我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做到像你那样强大有主见、聪明缜密成熟,但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我会坚定地支持你想做的所有事情。”
“谢谢你,宁徽。”南观微笑着,微微地点了点头,只是那弧度比起赞许与肯定,更像是一种教导与宽容。
“在保证你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你是一个成年人,有权选择自己应该走的道路,而我无权干涉你。但我还是要重申,你对我的滤镜太重了。”
“我这边啊……”话语逸出南观唇舌,像是一声温和无奈的叹息,“宁徽,你只是站在我这个人的身边,站在我这边……你还是个孩子呢,应该多听听、多看看——这个世界上最会说谎、最不可信、最能支配人心的,不就是我们这种人吗?”
“我不觉得你是政治家。”
“我和这个社会上所有操弄权术、玩弄话术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南观挥挥手,“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谈了很多遍了,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好了,你去休息吧,实在不想休息就上岗去,顺便把舒河叫进来——政治家也是要工作的。”
宁徽“哦”了一声,直直站起身子,用小指勾了勾办公室桌沿:“……那我走了。”
“嗯。”
啪嗒。
房门合上,总督办公室内天光轻笼,一切又重新归于静谧。
南观望着宁徽离开的方向,半晌,缓缓转过眼睛,注视着空气中一片微小的尘埃,又像是通过那一点,追忆时光河流上游的吉光片羽。
“小朋友,你叫宁徽?你父母是宁溪和董婉君吗?——啊,连大总督,小南先生,这是在那场连环车祸里……出事的一对夫妻的女儿,她恰好在核心区参加青少年国家队选拔,现在、现在……”
连成毅一身银灰西装,面容庄严而肃穆,闻言后不动声色地往后看了一眼,紧接着往前一扫,眼神示意女助理噤声离开。
在他的身后,二十岁的南观神色森冷,面容锋利而惨白,原本秀丽标准的五官生生染上一层肃杀冰冷的气质。
他实在是非常年轻,而又异常地美貌,但浑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却叫人连正眼都不敢看,甚至依稀已经有了连成毅那种喜怒不显、威慑入骨的姿态在。
南观全身着黑,身材瘦削挺拔,嘴唇削薄紧抿,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年龄尚小的女孩儿。
十五岁的宁徽面色惨白,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下来,漂亮的大眼睛里是难以置信的悲伤与无助。
她头发上精细地编着两根小辫,用黄色的蝴蝶结扎在一块儿,肩上还背着一个好牌子的乒乓球背包,一身运动服合身妥帖,一看就是父母倾心疼爱的掌上明珠、被家人深深爱着的小女孩儿。
面对这样一个孩子,谁都不忍开口说那句残忍的话。
——这个叫宁徽的姑娘的父母,在今天的特大车祸中不幸当场身亡。
“……作孽啊。”半晌,连成毅长长叹了一声,俯下身来与宁徽平视,“小姑娘,你今年几岁了?”
“十五岁。”小宁徽沙哑地开口,只是一说话,她的泪水又从眼角挤了下来,哽咽声堵住了咽喉,“我的、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是,但你别担心,小姑娘,我们会承担——”
“宁徽,”南观垂下眼睫,望着轻声抽噎哭泣的女孩,“我叫南观。我的母亲也死了,死在这场车祸里。”
连成毅骤然转头,低喝:“南观!”
南观置若罔闻:“老师,她身上有一场非常繁重艰难的遗产官司要打。”
“……”
“我要她的抚养权,”南观的声音清冷而空灵,又有种压抑到极致的冷漠稳定,“孔家还欠您一个要求,老师。让孔云做主,根据宁徽自己的意思处理她父母的身后事,并且做好让她转学去明江的准备。”
连成毅沉默许久,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可以自己决定,但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南观偏过头,侧脸标致冰冷,嘴唇有种水洗一样的冷淡漠色。
“我会自己把握。”
这个女孩来自华南大区广荔市,那一年在华南大区运会单打拿了第一,恰好在那天和她的爸爸妈妈一起,前往京北参加乒乓球国家队的选拔。
然而等到宁徽背着小包走出场馆时,迎接她的不是满面笑容的父母,而是西装革履、面容严肃哀重的陌生成年人。
——随即,十五岁的小宁徽被告知,她的父母遭遇车祸,抢救无效去世。
而那个叫做南观的年轻人,轻轻地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她的父母死于一场政治阴谋中的事故,他同样失去了他的母亲。
“宁徽,”离开京北的前一天,她听到他轻声地询问她,“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替我的父母复仇。”小宁徽轻声地、坚定地回答,声音因为巨大的悲伤和愤怒而微微地颤抖。
“你现在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南观看着她的眼睛,“但我会教你如何保护自己,在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时,如何不再无能为力。我能看出来你有武学功底,学枪械格斗不会很难。不过,如果你觉得辛苦的话,可以随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