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付萌萌      更新:2025-09-27 15:42      字数:3115
  任平生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他,若有所思。
  “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样为了梁薄舟的事情忙前忙后,要帮人家跟公司要个公道的吗,那个傻乎乎,一腔热血的劲,我真是到现在都忘不了。”
  “而且特别害怕你小子再像当年一样犯傻。”
  李珩深吸一口气,哭笑不得:“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而且我当时那么大处分白背的吗,我肯定成长了啊。”
  他那时候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没调到市局刑警队,刚毕业就被分配到交警大队工作,每天在马路中央执勤,白班夜班昼夜颠倒,风尘仆仆。
  累是累了点,好在那会儿李珩年轻,再加上刚工作,人也干劲十足,日子过的也活蹦乱跳的。
  直到有一天,他晚上值夜班的时候,在马路中间捡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腊月寒冬的天气,那年轻人穿着身单薄的不能再单薄的白衬衣,浑身上下被水浇的透湿。
  李珩视力很好,在大雪天里隔着老远就看见他颤颤巍巍的从马路对面晃悠过来,脚步极其虚浮无力,脸色惨白,魂不守舍的模样。
  马路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在那年轻人身侧极其危险的穿梭,但是他好像没魂了似的,浑然不觉,仍然一步一晃的在马路上穿行。
  鸣笛声和喇叭声此起彼伏,李珩执勤的地方一向不算太拥挤,加上这个点下班的人多,上班族们都急着回家,开车时不免急躁。
  一辆小轿车从他身侧一刮而过,险些将他整个人带出去几里地。
  李珩叼起胸前的口哨用力一吹,只听尖锐的“胡哨”声穿过重重鸣笛将四周噪音全数压了下去。
  李珩跳下岗亭,大步朝车流正中走过去,一把揪住那年轻人纤长瘦削的手臂,将他用力一拽,带到了自己站岗的安全地带。
  “你不要命了是吗!”李珩厉声喝道:“过马路不会看红绿灯?这么多车就硬往过闯!?”
  梁薄舟任由他拽着,整个人好像个缺了电池的洋娃娃,始终垂着脑袋,目光呆滞,毫无反应。
  “跟你说话你听没听见?”李珩粗暴的一杵他,用惯常的口吻训斥道。
  哪料下一秒,梁薄舟微微抬了抬眼,然后就着这个被李珩扯住的姿势,直接晕了过去,整个身体朝前倒下,正好将李珩砸了个满怀。
  李珩:“……”
  这是个什么情况?
  碰瓷吗?
  李珩一脸茫然的抱着个晕过去的成年男人站在马路中央,形象十分滑稽。
  隔了一会儿,李珩才胳膊不是胳膊的抬起手,试图将他从自己身上扶起来:“那个……同志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先别晕啊。”
  他的手心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梁薄舟的手臂,梁薄舟意识昏沉之间,额头抵在了眼前这个交警的身上。
  李珩怔愣了两秒,本着为人民服务的职业精神,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
  这人的额头烫的能把鸡蛋煎熟。
  “同志,同志?”李珩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将他扶着靠在岗亭柱旁,力道很轻的拍了拍他的脸颊:“醒醒,还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去医院。”
  梁薄舟迷糊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手指下意识握着李珩的手臂上,力道大的惊人,给李珩手臂上抓出几道鲜红的指痕。
  李珩一边任由他抓着,一边给局里同事打了电话,让同事过来帮忙顶替一下他值班。
  自己一咬牙,俯身将梁薄舟整个人背了起来,狂奔去了最近的医院。
  他在医院忙前忙后挂完号,陪梁薄舟在候诊室呆着的时候,李珩才喘过一口气,轻轻推了一下委顿在椅子上休息的年轻人。
  “你叫什么名字?”
  “梁薄舟。”他睁开眼睛,茫然而呆滞的道:“我叫梁薄舟。”
  十七八岁的梁薄舟瘦削而俊秀,眼眶里隐隐带着红痕,但他坐在那里,紧抿着嘴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他身上披着李珩执勤的外套,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全都是青紫交错的勒痕和虐待伤。
  李珩看的触目惊心:“这都是谁给你弄成这样的?”
  梁薄舟蓦然哽了一下,他张口想回答李珩的问题,却一时半会儿很难发出声音,搁在一旁输液的手剧烈痉挛起来,李珩不得不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示意他不要动了。
  “小心回血,慢慢说。”
  “我……同事做的。”梁薄舟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李珩一听觉得这简直无法无天:“你这什么公司啊,还能这么殴打同事,你报警了吗?”
  梁薄舟的另一只手,悄无声息的覆了上来,紧紧攥住了李珩的手背。
  他声音很小,充满了无望的恳求。
  “警官,你帮帮我。”
  “帮帮我……”
  ……
  梁薄舟那双脆弱而惨然的眉目,在李珩的记忆里停留了很多年,直到现在他偶尔午夜梦回时分,还是能想起梁薄舟的眼睛。
  李珩打了个车,将师父送回单位,然后一个人站在市局的屋檐底下发了一会儿呆,屋檐外的细雨将他的神色衬得晦暗不明,冷峻而又严肃。
  他并没有从这个案子里撤手的打算。
  尽管师父为了此事专程从省厅到市局跑了一趟来警告他。
  李珩注视着任平生坐车离开的方向,心想开什么玩笑,当年他只是个排不上号的小警察,被娱乐公司那帮人坑就坑了,如今时过境迁,这帮人兜兜转转居然变成了恶性案件落到了他手里。
  不可不谓是天道好轮回,李珩说什么也得把这个案子跟进到底。
  他大步回屋:“小于!”
  “在!”
  “把当天夜里魏wink出入的那间酒吧附近监控给我调出来,今晚我们再过一遍细节,让齐捷和赵小满过来。”
  李珩把他们整理出来的笔录在手上快速的看了一遍,庄小糖和周斯楚的话倒是没什么破绽,虽然有些信息点还不能被证实,但是明面上这俩人没有嫌疑。
  李珩蹙眉坐在监控室里,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喂赵小满。”李珩心不在焉的对电话那头说道:“你人呢?来一趟监控室,今晚得加班。”
  “我去不了监控室,我现在在梁薄舟酒店套房的楼下,我从昨天晚上盯到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也没有工作人员出入,他不是有通告吗,好像也没见着他出来啊?”赵小满副队在电话那头疑惑道。
  李珩的心脏一悬,连忙追问:“完全没出来?那剧组那边怎么说,难道全场休息收工等着他?”
  “哎呦别提了,我派人问过了,剧组撤摊了,昨天梁薄舟刚一传唤,今天凌晨就宣布解散,开工时间另说。”
  李珩简直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表示。
  众所周知拍戏是一个极其耗钱的工程,一部戏从开机到杀青,场地费,服装费,工作人员工资,拍摄设备租借……没有一刻是不烧钱的。
  况且能用的起梁薄舟做男主的项目,其中牵扯的各大资方,以及资方背后流水的数字绝对难以想象,停工所带来的损失也只多不少,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停工?
  为什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停工?
  李珩一时间心乱如麻,但是梁薄舟确实有不在场证明,只靠他跟魏祁那点旧日恩怨当线索也不能抓人。
  “还有就是李队,我今晚加不了班。”赵小满苦涩无比的道:“你除了得让底下那帮兔崽子自己看监控,梁薄舟这边还得找人替我一下,我腰上那伤又复发了,今晚得去看医生。”
  年前的时候赵小满抓捕逃犯被对面自制的土枪打穿了侧腰,在医院躺了小两个月才出院,差点就没救回来。
  李珩的神情又阴沉了几分,他重重的吐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去吧。”
  “我现在就往梁薄舟楼下走,今晚我换你的班。”
  ……
  “把他衣服给老子掀了,上半身一件别留,至于下半身嘛……”
  梦中有人在粗暴撕扯着他的衣衫,梁薄舟闷哼一声,被人重重掼倒在地上,迎面泼来一瓢凉水,将他全身上下浸的透湿,那滋味冰冷彻骨,让梁薄舟半晌都趴在地上,站不起身来。
  “这都小半个月了魏哥,我看这孙子实在太不识趣,不如你换个人吧,玩都玩腻了。”
  “别呀,你不觉得就是他这副死犟着不服软的样子,才格外对哥几个的胃口吗?”
  “哈哈哈……”
  床头的闹钟叮铃铃的响起来,梁薄舟猛然从床上惊坐而起,高级丝质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濡湿了。
  他在黑暗中慢慢缓和着呼吸,片刻之后,整个人脱力一般的又倒回床褥间。
  梁薄舟的身形非常瘦,躺在床上的时候几乎是让床褥所淹没的,要不是尚有呼吸起伏,根本看不出来床上还躺了个人。
  阴影里传来一个心平气和的声音:“你又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