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
安南以南 更新:2025-09-27 15:35 字数:2986
祁昀立在原地多看了两眼,才走过去。
姜时雪这才听见动静,扭过头来:“阿昀回来了。”
祁昀心头一软,眼角眉梢不由带上了些柔意。
许是他守住了承诺,让她在这宫中也过得舒适自在,姜时雪在与他独处时总算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从前在余州,开心时她不会唤他薛公子,而会唤他薛尽。
如今亦然,私下里她也不会唤他殿下,而是会喊他阿昀。
阿昀。
她是第一个这么唤他的人。
祁昀嗓音也轻柔起来:“怎么还不睡。”
姜时雪将话本子随手一放,坦坦荡荡说:“我有事想求你。”
祁昀眉梢微动:“又想出宫?”
姜时雪点头:“我想出去见一个朋友。”
她敏锐地觉察到,祁昀的眸光忽然深了三分。
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好。”
第二日午后,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驶出了宫。
姜时雪到绘兰阁的时候,见已经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此处,她当即猜到是秦家的。
姜时雪今日戴了幂篱,将脸捂得严严实实,银烛因为是她身边走动之人,今日换了一个脸生的宫女。
宫人扶着她上了楼。
绘兰阁。
秦家大少夫人故意挑了好几套成衣,支使姜怜杏到三楼隔间去试衣裳。
姜怜杏如今瘦得厉害,肚子却越发大了,脸上压着脂粉,反而显得肌肤枯槁,如同面具一般浮在脸上。
整个人看上去木讷呆笨,越发不讨喜。
秦大少夫人看她被侍女扶着往上走,心中纳闷,到底是谁要见她?
姜怜杏眼珠子呆愣愣转着。
心里想,是那个人要来救她了吗?
可是她当时……不是已经拒绝了他吗?
她心里又隐隐激动起来,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她没想到,她还能有第二次机会……他终究是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她只能强迫自己不露出异样。
会被发现的。
会被秦家……发现的。
姜时雪拨开垂帘时,对上的便是一双骤然亮起来的眼。
她其实被眼前之人吓了一跳。
半是因为对方蜡黄枯槁的模样,半是因为那双和她相似的眉眼。
姜时雪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生出几分不适,又生出几分难受和怒火。
秦家人……实在令人作呕。
那女子挺着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急切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吗?上一次,上一次是我不对……你还能带我走吗?”
姜时雪愣了下,眉头蹙起。
上一次?之前谁要带她走?
不想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叫姜怜杏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忽然拔下一根簪子来握在手里,表情亦变得歇斯底里:“你是来杀我的!”
姜时雪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的性子,惊得往后一退。
不料这举动刺激到了姜怜杏,她竟不管不顾朝她扑过来,嘴里还念叨着:“是你们要我死的,你们要我死,他也活不了!”
姜时雪被她又尖又利的指甲挠了一把,火辣辣地疼。
她顾忌她还有身孕,不敢反击,只能狼狈躲避。
不料那姜怜杏如同一个疯子,穷追不舍,她手里那簪子被她打磨过,尖利不亚于刀刃,转眼就将姜时雪的衣裙划出几道口子。
对面的酒楼上,有人搭弓挽箭,羽箭瞄准姜怜杏。
殿下吩咐过,无论发生任何事,一切以侧妃安全为主。
羽箭即将射出的那一刻,姜时雪急中生智,一把摘了幂篱,大声说:“姜夫人,你看看我是谁!”
姜怜杏的眼睛蓦然瞪大,片刻后,她手中金簪滑落。
第68章
姜怜杏曾看着铜镜,猜测过许多次她的模样。
如今终于看到她,才明白,何谓云泥之别。
姜怜杏怔怔落下泪来。
夫君又如何会喜欢上她?
她存在,不过是一个刺目的提醒。
她终于懂了夫君看向她时,那悲悯又厌恶的眼神。
姜怜杏摇摇欲坠。
姜时雪忙伸手扶住她:“姜夫人?”
姜怜杏如同被抽干了力气,只会坐在榻上默默流泪。
姜时雪斟酌片刻,试探开口:“你……不想留在秦家?”
姜怜杏终于有了反应,她含着泪抬头:“对,我不想,他们要杀我,他们每个人都要杀我。”
姜时雪的心沉沉坠下来。
姜怜杏自言自语:“是我太贪心,是我妄想靠着这个孩子,他能真正看我一眼。”
“那个人说可以带我走的时候,我为什么不答应……”
她慢慢蜷缩成一团,哭得厉害。
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放弃秦家少夫人的身份,不甘心过回曾经的日子……
可是她错得离谱。
那一日她去给秦夫人请安,不小心听到她对身旁的婆子说:“姜氏这张脸如今是个麻烦,也是落了个时间差,将她接进门后才知道那位的下落……当时便该快刀斩乱麻!”
“一拖拖到现在,将来若是太子瞧见姜氏,那还了得!岂不是要牵连我们秦家!”
婆子说:“夫人,您心慈,但拘着姜氏不让出门到底是不稳妥。”
“不若待她诞下小公子……去母留子。”
秦夫人沉默片刻,婆子又说:“夫人,切不可心慈手软,秦家的小公子,哪能有那么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娘!”
“你说得对,姜氏身子不好……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
姜怜杏险些晕在门外。
她本想告诉夫君此事,求夫君庇护。
可秦鹤年自回来之后,从不踏足她的院子。
一次她哭着跪在他院外,竟被秦夫人身边的婆子先一步抓了回去。
婆子恶狠狠威胁她:“你莫要忘了,你还有一家子靠我们秦府养着!”
姜怜杏在那一刻才明白,是她自己放走了唯一活命的机会。
观樱节那日她跌落山坡不假,可才跌下去便有人护着避到一旁。
她毫发无损,对方还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们走。
对方可以避开秦府耳目带走她一家。
是她……亲手葬送了这一切。
姜时雪耐心等她哭了一场,才说:“姜夫人,你若不想留在秦家,我或许可以帮你。”
姜怜杏猛然抬起一双红肿的眼。
姜时雪循循善诱:“但是你得先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时雪回宫时,天色刚刚暗下来。
天际是深海般的墨蓝色泽,满庭树枝摇曳,夏日的馥郁初露一角。
她遥遥便见一人立在檐下,玄色衣衫比夜色还暗上两分。
光影分割如刃,他的眉眼唇鼻轮廓清晰,偏偏整个人又如同笼在一层暗雾之中。
祁昀先抬起眼眸看过来。
少女站在一盏绢灯下,朦胧的光在她眼底投下一圈淡淡的影。
见他看来,她微微弯起眼冲他一笑。
他无声凝望她,借着夜色掩盖住眸底的欲。
绵延的宫墙如同吞人巨兽,压抑静默。
唯独她笑容明媚,似刺破暗色,叫一切都柔软起来。
暗卫的消息比她更快一步。
他知道她今日去见了谁,甚至还知道她下一步要去见谁。
她比想象中更心软,也更敏锐。
分明姜怜杏的遭遇与她无关,但她还是选择插手,救那个女子脱离牢笼。
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困在牢笼中?
还是说,是因为他口中的“一年之期”,才叫她无所顾虑。
祁昀不禁想,若是她长长久久被困在此地,她还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笑么?
初夏的风还掺杂着凉意。
祁昀却觉得自己掌心燥热,连同喉头都犹如火烧火燎。
他在得知她要去见秦鹤年时,某个被压制在心底的念头难以束缚冒出来,如同长了毒刺的藤蔓,得见天光。
男人之间总能一眼看穿彼此的欲念。
更何况那个人是秦鹤年。
他娶了一个与她容貌俏似的妻子。
那个人,还有了他的孩子。
可是如今,她要单独约见他。
秦鹤年有君子之风,他承认。
可他毕竟对她怀揣着那样的念头,哪怕秦鹤年只是多看她一眼,都会叫他……起杀心。
杀了他又有何用。
死了一个秦鹤年,还会有下一个。
一年之期。
一年时间,真的足够让她心甘情愿留下来么?
若是她不愿呢?
她再去见谁,又与谁执手相看,他都没有任何理由再去干涉。
可他……不愿。
在姜时雪提步朝他走来时,他及时垂下眼眸。
姜时雪的脚步慢下来。
她有几分犹疑地看向祁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