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上)
作者:Miruku      更新:2025-09-06 12:28      字数:3588
  设计院给工艺员分集体宿舍,破公寓楼,两人一间,能住三年。
  杨净想租房住,杨国庆说你不愿意住宿舍,可以滚去睡大街。
  她妈说要不姐弟俩一块住吧,杨净第一个不同意,杨恬第二个不同意,杨国庆骂她:“脑袋拎不清!”
  又让杨净把电话给杨恬,问:“你跟小成怎么样了?”
  杨恬憋着气:“周培元我还处不处?你给我个准话!”
  杨国庆说她死脑筋:“多处几个怎么了,现代社会自由恋爱,最重要的就是自由!”
  杨恬冷笑挂了。
  成峻在她后面呵呵笑:“你是不是很向往自由呢?”
  杨净坐在沙发里,研究入职材料,说:“我姐最爱自由了,高中成人礼,写梦想,她写我要追求自由!”
  “谁允许你看我东西?”
  “我可不想看你东西,是爸看的,还给我念呢,让我跟你学习。”
  杨恬脸一僵,摔门而去,晚上和李月吃饭,问她记不记得成人礼梦想写的什么,李月扶了扶眼镜:“当然记得了,我要上T大。”
  “你确实也考上了。”她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一个梦想实现了,下一个是什么?”
  李月笑了:“杨恬,你认真的吗?”
  “?”
  “我骗你的!”李月被逗得大笑,“我写我要当IU,去首尔唱歌!”
  “…”
  “你看我长得像IU吗?”
  “不像。”
  “那不就完了!”她说,“实现不了的才叫梦想呢!梦想梦想,做梦才能想!”
  李月相亲的人叫杨竞,是薛剑博士师弟,薛剑读了一半,退学创业去了,杨竞想和他一块走,薛剑不让,叫他继续读。
  “不用怕他找你借钱,他不创业。”薛剑特意解释,“他只是暂时跟我干。”
  李月非常存疑。
  中途,杨恬把薛剑叫出来,问他什么意思。
  立春,天还是冷,火锅店门口很热闹,薛剑侧身给她挡住阴风。两人身上都有股辣锅味,呛得他咳了两下。
  她微微叹气:“薛剑,你叫我来干什么?”
  “我想见你。”他直接说,嗓音咳嗽得有点沙哑。
  杨恬惊呆了,她从来没见过有人追求得这么直接,就是成峻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也是走两步退一步,薛剑一口气就要走九十九步。
  她皱起眉,手无处放,猛地插进兜里。她想起同学会那天,薛剑看向她,也是把空着那手藏在大衣口袋,想必和她一样心情。
  “我知道这么见你很生硬,我也不想那么唐突,但就像你说的,我们都大了,年纪一大,事就变复杂。”他说,“那天同学会我本来要飞沙特的,但我又想去看一眼,我想赌一把。”
  她盯着脚尖,片刻说:“我们该回去了。”
  “杨恬,我见你一次不容易,让我说完。”薛剑跨步挡在她面前,他穿得板正,有种沉闷的正式,“很多年了,从你跟林广在一起,到你有了其他男朋友,再到你结婚,我一直在追求你,但不知道为什么,越追求反而推你越远。”
  “你别这样…你是个大人!”
  “对,因为长大,所以利弊得失想得更清楚。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自己对你是什么感情。”他不羞不臊坦然自若,“听到你离婚我非常高兴。”
  “…”
  “按你当时说法,你结婚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你没告诉我什么是好,你总是语焉不详,含含糊糊,让我猜来猜去。”她后退一步,薛剑没有逼近,他站在原地,沉静地直视她,“如果是我理解的那种好,你不妨考虑一下我,你前夫能给你的,现在的我可以给你更多。”
  杨恬深吸一口气:“薛剑,我已经不是你想象中的我了。”她委婉道,“我以前喜欢吃火锅,后来上班把胃搞坏了,不能再吃辣了。你喜欢吃辣的我,等你发现我变了,你很快就会后悔的。”
  正如她喜欢她想象中的成峻,当真正的成峻脱下那层皮套,她立刻避之不及。
  而薛剑没有回应她的废话,他不是倾听者,也不是辩论者,他是一个客观的行动者:“给我一个机会。”他停顿,“至少别躲着我。”
  -
  她在变,薛剑也在变。上学那会,他很向着她,听她说话,寡淡回答“好”,“可以”,最后她拒绝他、不要他了,他也只是静静站着。
  不要躲着我、不要让我猜来猜去。祈使句,轻了是索取,重了是命令,时间真神奇,薛剑的形象从和缓的白雾凝结成坚硬且不可忽视的实体。
  杨恬不记得他们做过什么,值得他一直惦记。
  她主动拉过他手,仅此而已了,她送吻未果,薛剑吓得敏捷一躲,她只亲到鬓角。
  他头很硬,杨恬嘴很痛,他去医务室拿冰袋,贴在她微肿的嘴上,瞧她嘴巴撅着,水汪汪眼睛望他,他手一抖,扶额收回手:“还是你自己来吧,我不行。”
  后来一直维持手牵手的关系。偷着牵,在楼道拐角牵一会,再没事人一样回去。
  薛剑很内敛,当着别人面,他很少主动和她搭话,就算想跟她说什么,也得照样排队。
  杨恬是香饽饽,倒不是人缘有多好,光找她借笔记看,就得排好几天。
  试图把她笔记本翻出花,窥探天才学习好的秘密。
  其实,杨恬不是天才。
  不费吹灰之力,她是装的。她天不亮就背书,晚上偷学,吭哧吭哧学到深夜。她本子上几乎不写东西(怕别人学去了赶超她),知识零散记在纸上,杨国庆给她装订起来。
  在薛剑面前,她逐渐露出真面目,她不在乎一个农民的儿子怎么想。
  她嘱咐薛剑,如果林广问,就说她在玩,没有学习。林广是个学人精,他就喜欢超过别人,大赢特赢。
  “林广不会问我的。”薛剑抬头看星星,慢慢说,“他很讨厌我,你看不出来吗,他喜欢你。”
  杨恬嗤笑:“他喜欢我?他只有一张嘴喜欢我。”
  他连早饭都不愿意给她带,他连值日都不愿意帮她做,他怕她比他多学一秒,他和她一样斤斤计较。
  “他也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讨厌你。”她俯下身靠近薛剑,“他嫉妒你脑子好,坐这里瞎看天,也能学得和他一样好。”
  “但我们跟你还是有差距。”
  “确实。”杨恬点头附议,“因为我比你们都勤劳。”
  后来,她心想,她可真是恬不知耻,说话不嫌害臊。
  哈哈,勤劳!
  杨恬在茶水间踱步两圈,探头往下看,成峻的大车还停在那,半个小时了,她发消息,加班,别来了,成峻说我有的是时间等。
  一向是驴唇不对马嘴!她说别破费,他说我有的是钱,她说别劳累,他说我有的是时间。
  下楼,成峻不问她为什么磨蹭,也不戏谑她装加班累不累,他说:“情人节快乐。”
  他从后座拿来一个袋子:“打开看看。”
  白色细布纹,印烫金字。杨恬拆开过度包装的奢侈品,金钻石项链,成峻俩月工资。
  这对他不重要,俩月、二十个月,都一样,反正他也不靠工资活。
  “谢谢。”杨恬合上首饰盒,“但我们是情人吗?”
  “不是情人是什么。”成峻反问,“你还有更好的词吗?”
  她揉揉眉心:“…没有。”
  “那就戴上。”
  “现在?”
  成峻呵呵一笑:“你连相亲对象的破手链都往身上戴,戴个情人送的,又怎么了?还更值钱呢。”
  杨恬叹气道:“你一会给我戴吧。”
  成峻眼前一亮。幸福来得太突然,饶是他伶牙俐齿也沉默了一会,半天,冒出句下头话:“你转性了?”
  杨恬闭着眼不争执。
  她讨厌过节。情人节、圣诞节、生日,过节意味着高档餐厅和昂贵礼物,她感觉很累,论根本,因为她既没钱,也没时间。
  对男人来说,如果繁文缛节的终点是打炮,那为什么不直接打炮呢?
  正好她也只想要这个。
  “我带你去个地方。”成峻说,“我保证你没去过。”
  她料想那必是什么豪奢可笑的戏剧性场景,但车一直往郊区开,楼宇变得稀疏低矮,成峻停在一片空地。
  已经有人到了,都是提前做攻略的小情侣,把灯围成心形,户外椅小炉子摆一圈。
  “星星。”成峻把车后备箱打开,一大束玫瑰,还有一堆户外用品,“你记不记得你说想看天上好多星星,我搜了,今天这个点看,正好。”
  杨恬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愿望,比起星星,她还是更喜欢项链。
  风一刮,他把毛线帽戴她头上:“凑合看吧,毕竟在城里,也就那样了,真要看的话,得去偏僻的山里,漫天全都是。”说个不停,“我们十年规划有个大项目,在青玉山,哇塞,那星星,别提了。可惜穷乡僻壤,我都受不了,就不带你去了,你这身娇体贵的估计要晕倒在那。”
  她把帽子拉下,盖住耳朵,看成峻一件卫衣,来回收拾:“你不冷吗?”
  “都立春了,冷什么啊!”他把折迭椅架好,3L保温壶倒杯水给她,“林黛玉,还喝开水,哎哟。”
  “先把项链戴上。”他大剌剌掏出来,缎带连同包装盒扔到一边。
  “我要留着…”
  “留废品干嘛?”
  折迭椅很矮,成峻蹲在她背后,比椅子还高大一圈,他笨拙地打开拨扣,穿过发间,弄好一会才戴上。
  有人瞥她,不掩艳羡:“看哪!好闪!”
  成峻得意极了,他神采飞扬,站身起来,一柱擎天:“怎么样?周培元恐怕买不起吧!”
  他总能把事情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