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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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今天吃什么 更新:2025-08-28 13:12 字数:3233
红湖前期的三亿资金顺利到账后,明裕在二级市场的声望跟着水涨船高,那支合办的基金会项目也按杨裕田的构思如期启动,忙碌完一阵子,杨裕田总算腾下了空隙,结婚的念头也再度从心里头冒了个尖。
周末,晴光正好,一大早他就起了,语气温柔地把艾明羽叫醒:
“宝贝,你看见家长的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事也不是第一次提及,上回他在去榕雁山庄的路上说起,可最终被她用公司资金链尚不稳定的由头给搪塞了过去。
只是如今万事俱备,东风又再将帆吹满,他是掌舵者,自然是不会错过这次航行机会。艾明羽心里虽不愿意,但也确实想不出有其它更得体的托辞,权衡一晌过后,也就只好点头同意了这行程。
于是这天下午,艾明羽便换了套款式偏向大气的裙子,被杨裕田用那辆凯宴载着,带去拜访了这位“未来的婆婆”。
直到那车子平稳驶入小区大门,艾明羽才察觉了一点不对劲来。
这个楼宇建造年份至多也不出十年,算是颇高档的住宅社区,此地距两人住地不过二十分钟,这样优越的交通和时间成本之下,这数年来他竟然没怎么回来探望过。
想来他们母子之间的龃辉,未必是他所谓年少家贫故事那样寥寥几语便可带过的。
开门的并非她想象中的老妇人,而是一位容貌秀气、身量高挑的中年女性,与杨裕田生得有七分相似。
想来正是他的亲生姐姐了。
“是裕田来了。”女人见道,忙换上亲切的笑容。“怎么不早说,妈一大早出去了,还没回来。我这就打她电话,你们先喝点茶坐坐。”
听到此处,杨裕田脸上那道紧绷的肌肉似乎才松泛几许,艾明羽看得出,他那幅样子,既对母亲的缺席感到诧异,偏偏当中,又不自觉似地捎上几分解脱。
“我就是临时起的意。这是我女朋友,明羽”杨裕田笑了笑,又转头对艾明羽道,“这位是我姐姐,杨静娴。”
杨静闲拉着二人前往客厅内,又拿出个别致的小罐子,准备泡茶。
出人意表,杨裕田对着自己的姐姐态度还挺和热,并不像平日讲母亲时那般冷漠。
“辛苦你了,姐,”他亲昵地拍了拍杨静先的手肘 “家里事情多,回头我想,还是给你们请个保姆好……”
艾明羽陪杨裕田在她对面的沙发椅坐定,礼数周全地接下杨静娴新递来的茶水,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对方的话。
几人正聊着,公寓的门锁传来响动。杨静娴最先站起身,朝门口迎去。
“妈,您回来了。”
一位穿着素色真丝绣花衬衫的妇人,瞧着年近七旬,肩头挎一旧款爱马仕提包走了进来。艾明羽在内心粗估着,妇人的头发应该是精心侍弄过,脸上保养得当,几乎不见岁月痕迹,唯一泄露年纪的,恐怕是眉眼间那股疲倦的神色。
这必定就是杨裕田的母亲谢怀瑾了。
艾明羽敏锐地察觉到,随着谢怀瑾的出现,杨裕田下意识挺直了背脊,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只进入战备状态的刺猬。
杨裕田与艾明羽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明羽,这是我妈。”杨裕田介绍着,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谢怀瑾含笑应着,慢悠悠地换了双拖鞋走进来,一抬头便看见了这个身材高挑、气质不俗的年轻女人。儿子发过照片,对这个准儿媳她不陌生,很快,便亲热地把身边艾明羽的手牵到她掌心里,轻轻交迭握在一块儿。
“真是生得好标致的姑娘,我上次只看照片,还觉得是我们家裕田从哪认识的明星呢。”她说得不紧不慢,”一看就是读过书,有头脑,懂事又识大体,难怪……让他宝贝得跟什么一样。”
谢怀瑾牵着她问长问短好一会儿,冷不丁停下来,好像刚想起来某回事似的,急忙从一旁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个做工考究长条形盒子。
里头装着两支崭新的Calatrava和Gondolo。.
谢怀瑾取出盒子捧在手心,随后朝着杨裕田和艾明羽的方向抬了抬。“我早上出门去你邹叔叔家喝早茶,他晓得你回家,硬是让我把礼物替你们……“
哪料话都没能完整说完,就被儿子皱着眉给打断了。
“妈,我跟您说几遍了?“杨裕田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咱家不是当年那个样了!儿子现在养你,你还要靠别人过日子?能不能和他……一刀两断?”
被当场这样责备,老太太脸上顿时煞白,那先前方才还好好的和蔼神情,已完全地荡然无存。只剩又委屈和无奈,“我和他,不是你……你想象的那样。这么多年了,总归是处出了点感情。”
话讲到最后,泪都要下来了,“他那口子前些年过世了,妈这个年纪,就想有个能说说话,知冷知热的人在旁边陪着,这有什么错?”
“错在让我们全家蒙羞!”杨裕田攥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因过分用力而突显,“再让人看见您跟他在一起,别人会怎么想我这个儿子?说我风光背后,是靠着您委身他人换来的吗?”
他还不肯罢休,又站起身来,比方才更加咄咄逼人:“当年爸一走,您就迫不及待和那个人在一起了,您知道这些年来,别人都是怎么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吗?”
话至此地,谢怀瑾似乎也到了隐忍的边缘:“当年的事情,我有什么办法!他在麦考输光家产,欠了一屁股债,人倒是死了个痛快,解脱了!家里头天天都有人上门来要钱,我要是不去求你邹叔叔……”
眼见着母子俩的争吵愈演愈烈,杨静娴赶忙上前,一把拉住情绪失控的弟弟,“裕田,你少说两句!”
随后又扶住被气得浑身发抖的母亲,轻声劝慰道:“妈,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您先进屋歇会儿,消消气。”说着便扶着谢怀瑾,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艾明羽便在这么混乱至极的情景里,始终沉默端坐着,没发过一句话。
本应温馨顺利的会面,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杨裕田打算同家里提交二人婚事的计划,这下自然也是跟着全然落了空。
从那套气氛压抑的公寓出来,两个人默默进了车,空调出风口安静地输送着冷气,在封闭空间里循环往复。杨裕田一直没有说话,绷紧的下颌线条泄露了他此刻积压的情绪。
艾明羽没有去打扰他。她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多余的安慰都只会起到反效果。他需要的不是劝解,而是独自消化的空间,尤其像杨裕田这样将自尊心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她将视线投向窗外,城市的轮廓在眼前迅速掠过。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街边的行道树叶片边缘已经泛起了一层枯黄,昭示着秋意渐浓。
阳光被分割,笔直地自玻璃闯进来,明晃晃的特别刺眼。却没能晒出多少温度来,只让人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发凉。
艾明羽侧过身体,半张脸匿在阴影里。目光垂落至脚垫。
方才在屋里的那场混乱风波依旧还在她脑海里盘旋着。她原以为,那个被他提及多次的贫苦童年,至多不过家道中落。直到今天坐上了那张沙发椅,才明白那些说辞背后掩盖了怎样的不堪:一个好赌输光的父亲,和一个为了还债不得不委身他人的母亲。
不过荒诞的是,父亲才是罪愆的源头,杨裕田言语间却似乎全无对他的指摘,反而将所有矛头都对准那位为家庭做出牺牲的母亲。
只是这些想法终究只是在她心里头打了个转,便被理智牢牢地锁了起来。家务事向来是世上最难断的公案,作为外人,她无意也无权置评半分。
何况这母子之间的嫌隙,对她来说未必算件坏事。
艾明羽侧过脸,去看身边那个仍在生闷气的男人,伸手轻覆在他攥着方向盘上的手,语气温婉,“别气坏自己了,老人家的性子倔起来,十头牛怕都拉不回。你们的脾气也都太硬,双方都冷静一下吧。”
简单的一句劝慰后,话头便不经意间转开,“结婚的话,妈这边,肯定是得来的。你看……婚礼的事……咱总的要不就……过一阵再提?”
她说这话时,脸上是体恤、善解?意的模样,句句像是为了他。
车子恰好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
杨裕田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他此刻当然想用婚姻这张牢不可破的网将她收紧,以杜绝身边任何可能会发生的变数,只是艾明羽话说得在理,他当下找不到理由反驳。
更坏的是,他短期内也不想再和母亲见面;若两个人再争吵这么一遭,那么他恐怕婚还没结成,先把自己气死了。
最终,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