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者:纸灯笼      更新:2025-07-26 06:39      字数:3055
  约见地点选在戏楼附近的包厢。吃完饭再听戏。
  屈景烁离得较远,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快两小时,他就带人坐上汽车。
  到酒楼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他以为自己肯定是先到的那个,结果一推门,看见了坐在窗前的人。
  席鸢在红木餐桌边。窗帘紧拉,让室内显得昏暗,屈景烁看不具体他的表情,隐约是不大高兴。他能看得清楚的,是席鸢手上一双洁白崭新的手套。
  “带过来。”屈景烁朝身后一扬手。
  头发乱糟糟的男仆被推倒在地毯,过长的袖子随他挣扎缩上去,露出被铁丝绑住的手腕。
  “这是?”席鸢盯着屈景烁。
  “萧老爷子的好狗。”
  屈景烁目光在席鸢手套上一撩:“倒是巧,不用我再问伙计要副手套了。”
  脚轻轻一踢地上扭动的男人,屈景烁把他踢得翻了个面。
  仰面的男人看清了席鸢的脸,眼神闪烁。
  被自己侮辱的女孩男孩全姓席,面对着真有血缘关系的仇恨的正主,男人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识到了,如果说出会有怎样的下场。
  临到关头,他忽倔强地一言不发。
  “你怕他,就一点儿也不怕我么?”屈景烁抬腿,鞋尖踩上了男人紧张滑动的喉结。
  他的声音放轻时,会像羽毛似地挠人。在场的两个先是遵从本能地一反应,再才是害怕的害怕,克制的克制。
  席鸢想着:他邀请我听“请神戏”,他也觉得神才是该迎接的,邪祟是该驱逐的。
  一双戴着洁白手套的手,因为克制而攥紧。
  屈景烁施力,碾压得男人一张脸涨红。
  红逐渐变紫,舌头也在窒息里吐出,男人快要翻白眼,表情显出告饶:
  “少、少爷……别踩……了,我说,我说……”
  “哼。”屈景烁让他把对自己交代的再对席鸢交代一遍。
  表面是按剧情黑化,其实不过是顺心而为,他怎么会是人家刁难了真不记仇的大好人。
  何况这人做过的事不是一个恶心可以形容。
  “你好像不一样了。”席鸢的注意力不在男人交代的那些血腥的话上。
  他的眼仁先是把屈景烁完完整整扫了一遍,最后停在屈景烁的鞋尖。
  “家中接二连三出了那么多变故,正常人都会有点改变。”
  不能妨碍男人交代实情,鞋尖没有加力,虚虚踩在喉咙。
  时不时在男人眼光飘忽似打算模糊情节时,带着威胁轻擦过滑动的喉结。
  男人身体每当这时就会害怕地一颤。
  看着那一下摩擦的席鸢,腹部也会有根神经蓦地颤动。
  所谓的帝王的尊严,早在对方一次次欺骗间,把他玩弄鼓掌间,被踩踏到七零八落,像是那天暖阁角落里被猫爪踩了个淋漓尽致的狗脸。
  可腹部升腾的烈火,却不只有愤怒。
  一种发泄的途径不行,只能用另外一条——席鸢整整手套,捺住冲动起身,准备结束掉这场,最该来看的人已经来不了的复仇。
  这一场其实已经算排得后。
  前段时间,从沈到萧,每个曾经啃食过席家,间接或直接残虐“席鸳”致其死亡的人,都一一失去生的活力。
  而一切有代价,他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如今失控的阴气,随时可能伤害到身边的人,在恢复以前,再想碰,亲热,也必须强忍。
  席鸢没让两个人身上沾血。隔着躺在地上的人他看向屈景烁:
  “开饭吧?”
  屈景烁不知席鸢是在继续用一种欲求压制另一种欲求,以为主动说共进晚餐,代表他是接受了自己的示好,不计较那封断情的诀信。屈景烁一点头:“你觉得够了就行。”
  虽然席鸢对自己失去了热情,这次一直跟自己保持着距离,但屈景烁认为这是合情合理的。
  分手信都写了,自己已经成了他的前任。
  能这么不冷脸好好一起吃饭,已经很不错了。朝身后的管事,屈景烁一招手:
  “上菜。”
  吃饭的时候屈景烁观察席鸢表情,果真是再没有一丝厌恶的样子,甚至,席鸢还主动给他挑鱼刺。
  屈景烁见了席鸢这态度,言语上慢慢也放开了些:
  “你的手怎么了?”
  他探手想摘下对方手套,被席鸢避开。
  “皮肤出了问题,别碰,怕传染。”席鸢想着手指上的裂纹。
  虽然屈家少爷说过不怕鬼,可想象中的“不怕”,跟真正见了还不怕,不是一回事。
  想象中的“不怕”,和喜欢,和愿意肌肤相亲,又更隔了千万里。
  他接受不了面前的人对自己露出恐惧眼神。
  席鸢抬手,攥紧胸口一角白手帕。
  他设想一下,就知道,如果对方真露出了那种眼神,自己一定会对他做过分的事。
  屈景烁听了席鸢的话后,没注意席鸢脸上的挣扎,当即怏怏低头,专心吃对方给他挑好的鱼。
  皮肤病?
  一个精通换皮术的苗医传人,怎么会被区区皮肤病困住?
  拒绝触碰、不肯说真话,那封信究竟是在他们之间造成了隔阂。屈景烁默默想着,同时吃完了席鸢挑的鱼剥的蟹,以及涮过为他特制的甜辣酱汁的牛肉。
  站起来时,屈景烁趁席鸢背对自己偷偷摸了摸肚皮,腹肌还在,没吃成球,他悄悄松了口气。
  楼梯刚清洁过,女士和哥儿都有侍者搀扶。屈景烁一只手伸出去,收回来时搭在他手下的却有好几只。
  屈景烁失笑,选了其中一只。
  席鸢的目光长久盯着那只颜色比自己稍深一点的麦色的手,明明没吃什么胃里却翻江倒海,连口水都泛出酸味。
  下楼时屈景烁因为吃得太饱有点晕,走路比较专心,没注意席鸢眼神。等到了大堂,他才注意到席鸢脸色又坏下了下去。
  “席鸢,你调的酱汁里都有什么,各自什么比例?”屈景烁清了清嗓子找话题,两人并肩出了酒楼大门,“告诉我吧?我喜欢那个味道。”
  “我写了送到你现在住的地方。”
  令屈景烁奇怪的是,席鸢开口时声音跟脸色相反。
  他本以为,席鸢会对他爱答不理的呢。
  语气竟是十二分温柔。
  酒楼在戏楼附近,越靠近戏楼,越有不少请神戏相关的首饰店。
  屈景烁走进最华丽的一家,往墙上看去,顿时相中了一款左眼以红玉镶嵌的青铜面具:“老板,那个我要了。”
  席鸢伸手,往柜台放上一张支票:
  “把上面一排都拿下来。”
  屈景烁震惊看他:
  “我买礼物送你,你抢着付钱?”
  席鸢一怔:“给我?”
  他笑起来,笑中带了点惊喜,更多是迷惑。
  屈景烁也目露奇怪,拿起青铜红玉的面具在他脸上虚比:
  “你不是爱面具才爱上这种请神戏的?”
  面具后,席鸢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生平第一次,年轻的帝王体会到了何谓狂喜。
  他简直想现在就脱下手套,脱掉外套,脱下一切碍事的紧紧抱住这个可爱的——
  席鸢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对。“席鸳”确实爱。可他一时没想起来,是因为“席鸳”的记忆里,爱的不是面具,也不是戏,甚至不是这世界的神。
  “席鸳”只是想得到拯救。
  对外之所以说了谎,只是最初的“席鸳”还保留着少爷的高傲的自尊。
  他不愿承认自己落到只能期盼别人来救的地步。
  后来的“席鸳”,从暗暗期盼,变成不惜代价用尽各种仪式,做出一切对自己残酷的尝试。
  然而最后神没求来,只求来个鬼。
  席鸢在面具后笑着答:
  “是,爱。”
  最后席鸢只买了屈景烁一眼看中的那个面具。因为被屈景烁瞧出来,他本身对面具兴趣不大,屈景烁不准他多买。
  走出商店时,遇到了正在吵架的两拨人。
  屈景烁有心理准备,手上攥紧青铜面具。
  席鸢,对这两拨吵架的人,比屈景烁更熟,遮了脸他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戴面具的袁乐心里默念着哥哥交代的“少思考多做事”,望着表情意外很统一很和谐的两人,满怀疑惑举着棍子呜哩哇啦地就冲了上去。
  他去势看着凶,其实分寸拿捏住了,绝不会伤到这位花朵似的少爷一分一毫。
  屈景烁虽然暗自皱眉于这一棍的虚假,但手上的青铜面具还是按计划相迎。
  “保护屈——”
  屈景烁眼仁转动,面具变了向甩出。
  三斤重的青铜面具正中混在人群里举起枪的手。
  举枪准备偷袭的男人被扑上来的帮众制住。袁乐在屈景烁砸人的瞬间也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屈景烁跟席鸢面前一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