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第12节
作者:糯团子      更新:2025-07-25 17:32      字数:2650
  劲风掠过沈鸢耳边,她只觉身子一空,眼睛一闭一睁,沈鸢整个人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
  细碎的雪珠子洒落在鬓边,满目莹白。
  沈鸢怔怔转首。
  黑眸中,谢清鹤风轻云淡,玄色衣摆落在风中,随风拂起又落下。
  那张脸近在咫尺,清俊温和。
  沈鸢盯着谢清鹤,乍然失神。
  待回过神,她忙不迭收回目光,坐在马上手足无措。
  眼皮颤了又颤,沈鸢慌乱别眼,讪笑为自己刚刚的失神描补。
  “还好你刚刚没入城找我,他们找的人身高七丈。”
  沈鸢细细回想官差的话,照着和谢清鹤比对。
  “……倒是和你差不多。”
  倘或谢清鹤入城,定会被拦下盘问的。
  谢清鹤黑眸一冷。
  第9章 疑心
  连着在雪中走了两遭,沈鸢回去后果真一病不起,病怏怏躺在炕上,连床也起不来。
  窗外雪色连成天,院中白雪如细沙,连绵不绝。
  沈鸢窝在炕上,半张脸几乎贴在窗上。
  雪珠子摇曳在空中,洋洋洒洒。
  沈鸢望不见院中光景,只依稀瞧见柴房猩红的一点火光。
  应是谢清鹤在为自己煎药。
  谢清鹤那样的人,也会煎药吗?
  沈鸢心生疑虑,将信将疑。
  唯恐谢清鹤烧了自己的柴房,沈鸢一手撑在炕上,穿衣趿鞋,磨磨蹭蹭挪到门边。
  余光瞥见门上贴着的窗花,星点笑意凝在沈鸢眼底。
  木门忽然被人推开,冷风灌入,惊得沈鸢忙忙拢紧肩上的袄子。
  寒风呛入喉咙,犹如刀割。
  沈鸢往后退开三四步,她一手抚着心口,连声咳嗽,眼中呛出眼珠。
  谢清鹤手中端着汤药,反手关上门:“怎么站在这里?”
  沈鸢扶着八仙桌坐下,实话实说:“我以为你不会煎药。”
  她接过汤药,双手摩挲着碗壁,一双眼睛浸润在缥缈水汽中。
  良药苦口,沈鸢却不敢不喝,她皱眉一口气灌下海口一样的一大碗,眼中苦出泪花。
  “张大夫如今开的药怎的这般苦了,这是添了多少黄莲。”
  乡下只有一个大夫,姓张。
  先前谢清鹤重伤,沈鸢也是寻他为谢清鹤医治。
  她理所当然以为这方子是张大夫开的。
  谢清鹤接碗的手指一顿,不动声色望向沈鸢:“你喝得出来?”
  沈鸢笑着摇摇头:“自然是喝不出来的,只是村里就他一个赤脚大夫,除了他还能有谁?”
  良药的苦涩在唇角蔓延,沈鸢连着喝了半碗热茶,好容易才将那点苦涩压下。
  她一手撑着脑袋,昏昏沉沉。
  沈鸢双手托腮,惺忪着一双眼睛道:“灶上的砂锅沉得很,你倒药时当心些,莫烫着自己。你是用它煮药的罢?”
  谢清鹤抬眸,可有可无应了一声:“嗯。”
  沈鸢见他手上无伤疤,一颗心缓缓松懈。
  先前李妈妈缠绵病榻那会,沈鸢日夜守在灶台前,为李妈妈煮药,指尖烫出好几个水泡。
  后来田婶拿了药膏过来,又教她提锅倒药的法子,才免去她受皮.肉之苦。
  沈鸢轻声嘟囔:“是我先前病糊涂了,该早点同你说那砂锅难用,还好你不曾受伤。”
  手伤事小,耽搁了春闱事大。
  沈鸢嘀嘀咕咕,倏尔闻得门口两道声响,田婶提着一箩筐的肉菜,忧心忡忡上前。
  手背贴在沈鸢额头上,见她身子不再发热,田婶长松口气。
  她笑着将竹篮递给谢清鹤:“这些都是我做的,放灶台上热热就能吃了。还有一碗山药小米粥,我炖得狠烂,最适合病人。”
  沈鸢叠声推拒。
  田婶不管她,只让谢清鹤提着送去柴房,她挨着沈鸢坐下,怜爱拢紧她身前的衾被,口中喋喋不休。
  “你急什么,不过是热两三个菜罢了,难不倒他。”
  田婶环顾四周。
  沈鸢病了两日,可屋中却不见一点脏乱,田婶心满意足点点头,咧嘴笑道。
  “这屋子收拾得齐整,可见他也是个会干活的。我本来还担心你这一病,家里不知乱成什么样,如今瞧着倒和往日一样,我也就放心了。”
  田婶拍拍沈鸢的手背,语重心长,“可见你从前没看错人。”
  沈鸢眉眼弯弯:“他本就是好人。”
  若不是那年少年舍身救自己,只怕她早就成了山匪刀下的一缕冤魂,哪还有命活到今日。
  沈鸢倚着迎枕,转首望向窗外。
  雪色堆积如山,柴房簇簇火光映在墙上。许是风大,柴房的木门半掩,沈鸢并未瞧见谢清鹤的身影。
  她轻轻呢喃,似是陷入过去,陷在了那场长夜,“他一直、一直都是好人。”
  田婶不知前因后果,李妈妈不在,如今沈鸢身边也有人照顾,她放下一半的心,握着沈鸢的手腕道。
  “这些时日我都在家,你若有事,喊一声就好了。”
  不光田婶,她的丈夫儿子也都在家。
  沈鸢诧异:“出什么事了?”
  往年到了年下,家家户户都会赶着去集市,宰猪宰牛,或是买些果子零嘴。
  万人空巷。
  田婶压低嗓音:“还不都是那逃犯闹的?听说官差还去隔壁村子搜查了,如今人心惶惶,哪有人敢出门赶集?若是运气不好,撞上了那不要命的逃犯,一辈子都毁了。”
  她细细叮嘱,“你这些日子也别出门了,有什么缺的,只管找我去。你才多大,别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田婶循循道,“爹娘不在身边,你更得顾着自己。”
  ……
  呼啸的寒风拂起地上的落雪。
  沈府东院灯火通明,照如白昼。
  廊庑下悬着雕花玻璃描金宫灯,光影流光溢彩,如在仙宫。
  奴仆婆子似燕翅簇拥着妇人步入暖阁,迎面是紫檀木边座嵌珐琅五伦图屏风,屏风四面饰有金漆彩绘的浮云。
  后设有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案上供着时鲜的花枝。
  沈殊一身樱桃红缂丝团花纹妆花缎锦裙,满头珠翠。
  闻得母亲的声音,她也不睁眼,只口齿含香,粲然一笑:“母亲来了。”
  沈夫人无奈摇头,提裙上前,搂着沈殊香肩笑道:“你这孩子,母亲来了都不知道起身,若是让你父亲知道,又该说我教子无方了。”
  沈殊眼都未抬,讥诮弯唇。
  沈夫人抬袖,示意众人退下。
  楹花木门轻掩,挡住了院中凛冽的风声。
  沈夫人正色:“我听闻你前两日处置了一个丫鬟。”
  沈殊睁开眼,潋滟杏眸中半点笑意也无:“谁说的?”
  那日随她出门的奴仆不多,若有心追究,也不难。
  沈夫人反手拍了拍沈殊的手背:“没人在我面前嚼舌根,只是你身边无故少了一个丫鬟,我总得问问。”
  沈殊不以为然:“没什么,不过是瞧她不顺眼罢了。”
  沈夫人膝下只有一女,除了十年前那事,她对沈殊向来是有求必应,自然不会对她说重话。
  “都多大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
  沈夫人温声,“这些时日你留在房里,别再出门了。”
  沈殊难以置信睁大双眼:“为何?”
  再过四五日就是除夕,正月家家摆酒设宴,沈殊又是爱热闹的
  性子。
  她不悦抱着母亲的臂膀蹭了蹭,“好端端的为何禁我的足?母亲总该不会是为了那个丫鬟罚我罢?”
  沈殊向来是骄纵的性子,沈夫人心生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她环紧手臂,下颌抵着沈殊的发顶。
  “一个丫鬟罢了,死了也不足惜,母亲哪会为这个同你置气。”